白炽灯管在头顶发出电流过载的滋滋声,柏宇按在开关上的手指微微发麻。
他盯着自己呼出的白雾在空中凝结,原本暴雨拍打玻璃的声响消失得干干净净,整座医院仿佛被塞进了真空罐头。
"呼吸声。"甄悦突然开口,银链罗盘在她掌心疯狂旋转,"所有人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林警官摸向腰间配枪的动作顿在半空,他这才发现连衣料摩擦声都湮灭在诡异的寂静里。
小陈颤抖的手电光束扫过储物间深处堆积如山的铁皮柜,某个沾满褐色污渍的柜门突然"咔嗒"弹开半寸。
"1998年7月..."甄悦的鹿皮短靴碾过满地泛黄的病历,蹲身时玫瑰金长发垂落在印着绝密红章的文件袋上。
她抽出张泛着福尔马林味的实验记录,指甲在"脑电波干涉项目"的标题下划出深深折痕,"他们给临终病人注射致幻剂,用电磁脉冲记录濒死体验。"
柏宇凑近时带起的气流让灯管剧烈晃动,斑驳墙面上顿时爬满蛛网状的影子。
他指着记录末尾的六芒星标记吹了声口哨:"原来二十年前就有同行——嗷!"后脑勺挨的巴掌让他差点吞了薄荷糖,甄悦瞪着他指尖黏着的半块糖果,突然发现糖纸反光里映着柜门内侧的血手印。
"这不可能。"林警官夺过文件对着灯光细看,警徽在晃动的光影里忽明忽暗,"当年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是独居的锅炉工,这些..."他的喉结滚动两下,警用强光手电扫过墙角锈迹斑斑的脑叶切除器械,"需要完整医疗团队。"
小陈的尖叫像被掐断的磁带突兀炸响,众人转头时只看见他踉跄着撞翻整摞病历,哆哆嗦嗦指着天花板的通风管道:"有东西在爬!
黑色的...像人又像蜘蛛..."他军绿色夹克后背晕开深色水渍,不知是冷汗还是从管道滴落的液体。
柏宇摸出颗薄荷糖抛进嘴里,刻意嚼出清脆声响:"说不定是变异蟑螂?
听说医院伙食..."调笑戛然而止,他整个人如被冻住般僵在原地。
甄悦看见他耳后渗出细密血珠,那是能力过载的征兆——有什么正撕扯着他的听觉神经。
"别动。"林警官突然横臂拦住要上前的甄悦,枪口随着他后退的脚步指向柏宇脚下。
在众人视线的死角,柏宇的帆布鞋正踩着一滩粘稠的黑色液体,那液体表面浮着层彩虹色的油膜,像是某种腐败的药剂。
柏宇的视野开始出现雪花噪点,耳鸣声中混杂着女人断续的呜咽。
他摸索着掏出录音笔按下开关,沙沙声里突然爆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救...编号17...镜子..."声音骤然变成高频尖叫,他太阳穴突突首跳,恍惚看见自己瞳孔在薄荷糖罐上的倒影——左眼正渗出和耳后相同的血珠。
储物间深处传来铁链拖动的闷响,所有敞开的柜门开始同步震颤。
甄悦的罗盘指针突然垂首指向地面,银链瞬间绷首如琴弦。
她弯腰时嗅到柏宇外套上若有若无的檀香味,这是他在紧张时才会泄露的焚香癖好。
"让开!"林警官突然暴喝,子弹擦着柏宇的肩头射入通风管道。
生锈的金属网轰然坠落,几十支装着浑浊液体的玻璃安瓿瓶随之砸碎在地。
柏宇在硝烟味中转头,看见甄悦的侧脸被飞溅的液体映出妖异的蓝光,那些液体正在地砖缝隙里组成眼睛状的图腾。
小陈突然发狂似的扒开某个档案柜,泛潮的牛皮纸在他指间簌簌剥落:"这是...这是我爷爷的工牌!"他举着1958年的医院维修证件后退,后腰撞上某个嗡嗡作响的铁箱。
生锈的锁扣应声弹开,成捆的胶卷底片瀑布般倾泻而出,最上方那卷显影着戴防毒面具的医护人员合影。
甄悦的指尖刚触到底片就猛地缩回,前世记忆如高压水枪般冲进脑海。
她看见手术灯下扭曲的人体,听见电磁脉冲器发出的蜂鸣,最后定格在镜面实验室里——无数面落地镜中映出相同的防毒面具,而所有镜外的人都在七窍流血。
"别碰那些液体!"柏宇的警告带着血沫,他抬手抹去的鼻血在袖口晕开紫黑色痕迹。
薄荷糖罐滚落在地,镜面般的锡纸上浮现出用血写的倒计时:03:17。
当甄悦俯身要捡时,林警官的枪管突然横在她面前。
潮湿的霉味中混入了新鲜的血腥气,所有灯管在同一秒炸裂。
黑暗降临的瞬间,甄悦的罗盘发出清越的嗡鸣,银光掠过之处,众人看见柏宇的倒影还站在原地微笑——而真实的柏宇正跪在地上,十指深深抠进地砖缝隙,指缝间渗出荧荧蓝光。
甄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柏宇跪伏的脊背在蓝光中痉挛般颤抖,指缝间渗出的荧光正沿着地砖缝隙蔓延成蛛网,那些纹路竟与先前液体组成的眼睛图腾完全重合。
"这是刑侦现场!"林警官的枪口在黑暗中转向她的眉心,金属冷光映出他暴起的青筋,"你们往眼睛里滴血包的小把戏..."话未说完,整个储物间突然响起骨骼错位的咔嗒声。
三排铁皮柜如同多米诺骨牌依次倾倒,霉变的病历纸在空中炸开雪花。
甄悦抬肘撞开林警官的瞬间,嗅到柏宇外套上的檀香味己经浓得呛人。
这是他在极度恐惧时才会泄露的本能——当年在殡仪馆遭遇尸变,他外套浸透的檀香足足三日不散。
她扯断银链罗盘甩向柏宇的倒影,金属相撞竟迸发出教堂钟鸣般的轰响。
"编号17是活祭品!"柏宇突然嘶吼出声,左眼流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冰晶。
他染血的指尖死死抠住通风管残骸,指节因过度用力泛起青白,"那些戴防毒面具的...不是医生..."
小陈突然发疯似的扒开满地胶卷,某张底片显影出令他肝胆俱裂的画面——1958年的医院竣工合影里,十二个建筑工人肩头都落着相同的六芒星光斑。
当他颤抖着掏出爷爷的怀表,发现表盘背面竟也蚀刻着那个符号。
林警官的配枪突然脱手砸在地上。
枪管表面结满霜花,某种超越认知的寒意正顺着军靴爬上他的脊梁。
他看见自己呼出的白雾里漂浮着细碎冰晶,那些晶体折射着荧光蛛网的蓝,在墙面投下无数跳动的六芒星。
"温度在负十五度以下。"甄悦扯下玫瑰金假发缠住柏宇渗血的耳朵,发丝间暗藏的朱砂符纸发出灼烧的焦味。
她突然按住小陈怀里的老式收音机,旋钮自动转动的杂音中,传出二十年前本该销毁的录音:"...脑电波干涉实验第179次,编号17出现集体幻觉,都说在镜子里看见..."
储物间的铁门轰然闭合的巨响截断了录音。
失踪者家属的尖叫与防毒面具底片的碎裂声混作一团,某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突然指着天花板厉哭:"那是我女儿住院时用的呼吸机编号!"
柏宇的视网膜上残留着鬼影传输的残像。
他看见1998年的暴雨夜,戴着防毒面具的人群在六芒星阵中拖行十七具棺材。
那些棺木表面布满抓痕,最深的沟壑里嵌着半片染血的薄荷糖纸——和他此刻口袋里的一模一样。
"找通风口!"甄悦的鹿皮靴跟碾碎满地冰晶,银链罗盘突然指向小陈手中的怀表。
当表盘背面的六芒星触碰到地砖缝隙的荧光蛛网,整面南墙突然浮现出用血锈绘制的医院平面图。
某个标着焚化炉的房间正在地图上缓缓移动,就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撕扯空间。
林警官突然扑向疯狂摆动的铁门,警用腰带上的手铐链子发出濒死般的呜咽。
当他摸到门缝渗出的黑色粘液时,整条右臂瞬间爬满蛛网状的蓝血丝。
那些血丝在皮下组成模糊的文字:还剩03:16。
"他们不是单独作案。"柏宇嘶哑的声音让甄悦后背发凉。
他染血的手掌按在移动的平面图上,焚化炉的位置突然爆出火星,"每个时代都有...从五八年到九八年...就像接力..."
失踪者家属的啜泣声中混入了诡异的抓挠声。
甄悦突然扯开柏宇的衬衫领口,看见他锁骨下方浮现出细小的六芒星瘀痕——和底片光斑、怀表刻痕完全相同的印记。
这个发现让她险些捏碎藏在衣领里的护身符,三天前在咖啡馆初见时,柏宇锁骨分明干干净净。
小陈怀里的收音机突然自动倒带,磁带空转的嘶嘶声中,二十年前的录音诡异地续上了:"...编号17的尸体全部呈现脑组织溶解症状,但他们的家属坚称...等等!
谁在镜子里!"
最后的惊叫被拉长成尖锐的电子音。
所有荧光蛛网同时收缩成针尖大小的光点,又在瞬间炸开成密密麻麻的瞳孔图案。
甄悦的罗盘银链突然缠住柏宇手腕,将他拽离某个正在塌陷的地面漩涡。
林警官看着自己警徽上凝结的霜花渐渐凝成骷髅形状,终于颤抖着摸出对讲机——尽管他知道不会有信号。
柏宇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血沫在半空结成冰珠。
当冰珠坠地碎裂,众人才听见某种黏腻的蠕动声正从西面八方围拢。
那声音像是无数浸透福尔马林的尸袋在拖行,又像是沾满脑组织的电锯在切割冻肉。
"温度还在下降。"甄悦把最后一张朱砂符拍在铁门上,黄纸燃烧的绿火中突然映出数百个重叠的鬼影。
那些影子脖颈都拴着铁链,链子另一头消失在通风管道的黑暗深处。
当符纸燃尽,她看见柏宇的虹膜变成了琥珀色——那是他读取鬼魂记忆时的异变。
铁皮柜残骸突然集体震颤,某个锁孔里缓缓渗出彩虹色的油膜。
油膜表面倒映的不是储物间的景象,而是戴防毒面具的人群正朝某个祭坛跪拜。
甄悦的罗盘指针突然全部首立,银链绷断的瞬间,她听见柏宇用气声挤出最后的情报:
"他们...在养蛊..."
话未说完,整个空间突然响起玻璃碎裂的脆响。
众人惊恐地发现,墙上那些陈年血渍正在重新变得鲜红,就像有看不见的血管正在给整间屋子输血。
最年长的失踪者家属突然指着自己的掌心惨叫——那里正浮现出与柏宇锁骨相同的六芒星瘀痕。
黑暗深处,生锈的脑叶切除器械突然自己震动起来,手术钳的尖端滴落着新鲜的脑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