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淑柔坐在轮椅上,去厨房里面做冰糖团子,她做的很认真、很投入,仿佛她的世界里面,只剩下做冰糖团子这一件事。
小糖块裹着糯米,入油锅后变得金黄酥脆,出锅后倒入先前调配好的白色梨浆内,梨浆去了甜味,只余下淡淡的清冽,精致的搪瓷勺子,舀上一勺,入口是淡淡甜和脆的味蕾享受。
姜眠雪赶来后,捧着冰糖团子发呆,许久,才舀一勺,尝了下。
和三年前车祸后她来傅家老宅时的味道一模一样,又或者说,是和这三年来的许多次,她吃到过的冰糖团子,一模一样,全是傅家老太太亲手做的。
林爱国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手里也捧着一碗冰糖团子,十几秒后他将碗放在茶几上,连带着勺子一起。上面有纪律要求,工作时不能吃问询人家里的东西。
怪这个冰糖团子味道太香,他一时间忘记拒绝,还好现在回过神来。
而安淑柔,一如从前那般和蔼可亲,慈眉善目的看着姜眠雪,“雪丫头,快吃。”
“您也吃。”
姜眠雪回话道,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第六感,总觉得傅家老太看她的眼神很复杂,里面藏着很多她看不懂的情绪变化。
“好,好,雪丫头。”
安淑柔捧着撒了红糖的梨浆碗,她碗里没放冰糖团子,人老了,牙口不好,吃不了酥脆的东西。
“咕噜咕噜——”
安淑柔手指发颤的端起碗,一副狂喝酒的样子,一饮而尽。
“您慢点喝,又没人和您抢。”
姜眠雪从兜里拿出湿巾,半点没嫌弃的去给安淑柔擦嘴唇旁的汤渍。
她是真的把安淑柔当做她的亲人来看、来孝敬。
即便是没有傅谨之,她也会如此。
“滴答——”
一滴泪落在姜眠雪的手背上,紧接着是第二滴……再然后,安淑柔红了眼眶,眼圈通红的看着姜眠雪,她布满皱纹的双手,紧紧抓着姜眠雪的手,一个劲儿的颤抖。
“雪丫头,求你原谅我,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话,姜眠雪大脑短暂宕机,在今天来之前,她还劝过林爱国,让他不要登门拜访傅家老太,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
能瞒一段时间就瞒一段时间吧。
傅佑埔不承认又如何,只要他们收集到的证据足够多,就足够让他认罪!
“这不关您的事,做错事的人又不是您,我不会怪您的。”
姜眠雪轻拍着安淑柔的肩膀处,人来了,只剩皮包骨头的嶙峋。
时间最是无情,向来不问人的意志,只管掠夺。
再强悍勇猛的人,也会有苍老的一天。
除了心疼,别无他法,在生命规律的周期面前,我们一向是无能为力的。离别这个课题,从人一出生就写上‘注定’二字。
“雪丫头……咳咳咳……”
话到嘴边,安淑柔却难以顺畅的说出口,如鲠在喉。
一边是她看着长大的小丫头,一边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一边是对错,一边是亲情……她已经到这把年纪,看透太多的世俗,自以为明辨是非,却仍旧对错不分。
她还算个人吗?
“雪丫头……其实当年的事情……是我做的……”
如雷贯耳的一句话,沉重的落在姜眠雪的心上,被暴打,被冲击。
大脑中的理智成分,却又开始将之前的种种拼凑重组。
重新被整理好的证据链条,将先前的假设一并推翻,全部指向一个她从来没有怀疑过的人——安、淑、柔!
类似于背叛,更像是被玩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安淑柔一遍遍的重复着深感抱歉的话,姜眠雪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眼前所处的世界被虚化掉,她双眼聚焦不到一处,大脑空白,只有一句话在不断重复着,就是刚才安淑柔重复的那句话‘雪丫头,当年的事情,是我做的……’
林爱国也短暂的愣了下,眼看着真相就快要浮出水面,却因为安淑柔,弯道转车,将他们的目的地直接偏离。
“嘭——”
搪瓷碗掉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碎开。
清脆的碰撞声,唤回姜眠雪飘散的意识。
安淑柔的道歉还在继续,苍老的声音里尽是歉疚与亏欠,姜眠雪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老人,面对这个她曾经格外敬重的老人。
倘若真的是她做的,她又该当如何?
原以为是光,却从没想过会是算计。
“所以呢?您这么长时间以来对我的照顾,是因为亏欠?”
“那您又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那是我妈,我只有这一个妈妈啊……”
控诉的话越到后边,越变得哽咽无声,从来没有忘记过的记忆,排山倒海般朝着她涌来,可却没有哭出来。
姜眠雪嗓音沙哑沉闷,可是眼泪却一滴也没往下掉,哭不出来,全部的情绪堆积在胸口处、心脏处,挤压着她脆弱敏感的神经,无限制的冲刷着她的意识。
她像是一下子回到了三年前,那个暗无天日的时光里,被无尽的黑暗阴霾所笼罩,她不再是她,不再是她,而是被全世界抛弃的可怜虫,再也没有人要她……
姜眠雪蜷缩在地上,紧紧的抱着自已。
“雪丫头,对不起,对不起……”安淑柔想要去拥抱姜眠雪,却被对方甩手推开,幸亏林爱国反应快,将人搀扶住,要不然怕是要叫120.
“别碰我,离我远,滚!”
“恶心,肮脏,我贱,我就是个贱人,我就是个贱人!”
“啪——”
姜眠雪一巴掌扇到自已的脸上,巴掌印在脸上痕迹分明的显现,她扬起手,还要继续打自已第二个巴掌,“啪——”
“真是讽刺啊……我怎么会相信你们,怎么会,怎么可以,我竟然,竟然把你当成我的家人,我竟然……呵呵呵……”
“你这个始作俑者,你,你……”
“妈妈,对不起……”
“对不起……”
姜眠雪疯狂的撕扯着她自已的头发,她现在与疯子别无二致。
胸口处的怨气,不知道要怎么发泄,她不断的自我凌虐,就和三年前一样。
只是这一次,她的目标,对准了自已。
姜眠雪惩罚着自已,不断地抽打着自已,林爱国将她控制住,却被她一脚踹开,她掐着自已,知道红印子变成血印子,她的双手,哆哆嗦嗦的颤抖着,给自已的身体制造最大限度的疼痛,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暂时的回归理智。
林爱国低头说了句,“抱歉”。
下一秒,直接抬手,一道凌厉的掌风,劈晕姜眠雪。
“请您跟我走一趟。”
林爱国拨通傅谨之的电话,等人来了后,才带着安淑柔离开。
闹剧暂时宣告结束,玥城审讯室里。
年过七八旬的老太太,被手铐铐着,她正对面坐着的,是林爱国。
“讲述一下犯罪经过。”
例行公事般的冰冷开场,林爱国理智的像个机器人。
“我……”
“三年前,傅氏集团不景气,接二连三的投资失利。我最疼爱的大儿子,也就是你们以为的犯罪凶手,我心疼他,所以便趁机对姜氏集团下手,你也知道,商场如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