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生死攸关时刻
陈凡顿了一下,缓缓靠近了,才察觉到,那微弱得几乎要消失的气息,像烧红的针尖扎在他指尖。
“赵叔……”陈凡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狗剩他……”
姜老梦迟钝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望着陈凡,嘴唇哆嗦了几下,才挤出点嘶哑的气音。
“没……没声了……晌午……林大夫来看过……说……说心口里……都爬满黑虫子了……没……没救了……”
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孩子冰凉的小手。
“凡子……你说……俺家狗剩……下辈子……能托生到……不闹瘟的地方不?”
陈凡喉咙哽住,那句“有药了”像块烧红的烙铁卡在胸口,烫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带回来的那点草药,是深不见底的绝望里捞出的一根稻草,可眼下的姜家沟,已是沉没在冰海里的巨轮。
他最终只是用力地、沉沉地按了按姜老梦那如同枯枝般颤抖的肩膀。
药坊里弥漫的气味,比死亡更令人窒息。
浓烈的苦涩药味、汗液的酸馊气、呕吐物的腥气,还有一股……类似生铁在潮湿空气中缓慢锈蚀的、带着铁腥的微弱气息,死死地胶着在每一寸空气里。
灵萱正趴在一块架在砖头上的破门板前,门板上摊着那本边缘被血和汗渍浸得卷曲发黑的那本破书。
她十根手指头缠裹的破布早已板结发硬,此刻正用一根烧秃了的炭笔,哆哆嗦嗦地在烟盒纸的背面演算着复杂的比例公式。
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她深陷的眼窝和颧骨上投下浓重的阴影,让她看起来像个纸扎的人。
听见脚步声,她猛地抬头,那双曾经清澈的眸子此刻如同两口即将干涸的枯井,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专注。
“凡…哥?”她的声音劈裂得像被砂轮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
“药…带回来了?快…快给我!”
她挣扎着想从门板边站起来,身体却猛地一晃,整个人向前扑倒,额头重重磕在门板边缘。
“咚”的一声闷响!
陈凡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她瘦得硌人的胳膊。入手一片冰凉黏腻,全是冷汗。
“坐着!”他声音低沉,不容置疑地将她按回那张用树墩子垫着的破板凳上。
此时,目光扫过门板上摊开的图谱,上面用炭笔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符号和问号。
旁边还散落着几片蔫瘪枯萎、显然药力已失的草叶标本。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仓库最里角。
林向晴蜷缩在一堆散发着浓重霉味的麻袋上,身上盖着的旧褂子滑落了一半,露出里面浆洗得发白、却沾满暗褐色污渍的衬衫。
她似乎陷入了深度的昏迷,脸色灰败如纸,嘴唇干裂翻卷,渗着血丝。
即使在昏睡中,她的身体也在无法控制地微微抽搐,一只手死死攥着一支用秃了的蘸水笔,笔尖的墨迹早已干涸发黑。
另一只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指尖触碰着一个敞开的铝饭盒,里面是半块爬满了蚂蚁、干硬得像石头的黑麸饼。
她紧锁的眉头下,眼睑在剧烈地跳动,仿佛正被无数噩梦撕扯。
“林医生……”陈凡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她不行了……”灵萱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绝望。
“昨儿后晌…给西头刘寡妇清腿上烂疮…那疮里…突然钻出…钻出一窝会动的黑线。”
“直往肉里钻…林姐…林姐用手去扯…虫子没扯干净…倒溅了她一脸黑水…回来…”
“回来就呕…呕得昏天黑地…后来…后来就开始说胡话…喊冷…喊有虫子在她骨头里爬…天快亮才…才消停点…刚…刚迷糊过去…”
说着,她颤抖着抬起缠满破布的手,用力抹了把脸,却抹不尽汹涌的泪水。
“凡哥…药呢?快…快给我看看!狗剩…狗剩没等上…可…可晒谷场还躺着十几个啊!林姐…林姐她也快撑不住了!”
陈凡沉默地解开怀里那个被汗水、泥浆和毒液浸得发硬、用三层油布仔细缠裹的草药包。
一层层剥开,露出里面几株形态奇特的植物。
叶片深紫如凝血、脉络如暗红血丝般贲张的七叶胆。
暗绿色、表皮疙疙瘩瘩、如同蟾蜍后背的地毒胆果实。
纵然沾满污秽,那深沉的紫与暗沉的绿,在昏黄的油灯下,依旧透着一股子来自深山绝地的、桀骜不驯的生机。
灵萱浑浊的眼睛在看到那几株草药的瞬间,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被泼上了滚油!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在拉,布满血丝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锁住那深紫色的叶片!
她几乎是扑过来,缠着破布条的手指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和小心翼翼。
然后,轻轻捧起一株七叶胆,凑到油灯豆大的火苗下,贪婪地、一寸寸地辨认着叶片的锯齿边缘和背面那奇异的光泽。
“七…七叶返魂草!”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颤抖。
“是它!图谱第七页附录里提过!生于极阴秽毒瘴之地,叶背紫红如血染,锯齿如刀锋!”
“性烈如火,焚阴毒,拔腐疽!是…是能烧穿骨头里那些黑虫子的火啊!”
喊话的同时,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黑灰和油汗,在她激动得扭曲的脸上肆意流淌。
她又颤抖着捧起一颗地毒胆的疙瘩果,指尖感受着那粗糙表皮下似乎蕴藏的生命力。
“地…地藏毒胆!果皮是穿肠烂肚的剧毒…可…可里面的白脂浆…是能生白骨、活死肌的阎王敌!”
“尤其…尤其对这种钻进骨髓里的疽毒!凡哥!有救了!姜家沟…姜家沟的爷们儿娘们儿…有活路了!林姐…林姐她…”
她猛地转头看向麻袋堆里那个气息微弱、在昏睡中依旧痛苦抽搐的身影,声音哽咽。
“快!快叫醒林姐!这白浆怎么取?用银针还是骨簪?醋引要几分陈几年的?”
“敷上去多久换一次?会不会引火烧身反噬人命?这些…这些生死攸关的关窍…只有林医生…只有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