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翰林微微垂首,看着俯身拜下的公子安,微微颔首。
公子安有很多缺点。
在相处的一个多月里,张翰林都看在眼里。
比如,公子安喜奢侈。
好美色。
爱享受。
诸如此类的缺点太多了。
但!
他也有很多优点。
面对困难,公子安没有屈服,而是选择生死一搏。
面对问题,公子安没有盲目自大,而是选择听信下属的建议。
面对奔波,他虽然略显抱怨,但吃住与属下门客一样,放得下身段。
面对成功,他并没有居功自傲,而是感谢下属,并愿给予重赏。
这样一个人,一个国君,张翰林非常满意。
也是他愿意留下的原因。
因为.......
他需要公子安来为自已完成任务!
恶贯满盈!!!
张翰里虽然没有把这个任务的难度放在心上,因为他有着必赢的把握。
但必赢归必赢,任务还是要做的。
怎么去做。
让谁来给自已做。
也是必须考虑的问题。
而公子安,就是张翰林看中的目标。
不过,在此之前,张翰林还有最后一个考验!
张翰林面对诚恳的公子安,斟酌道:“公子是真性情的人。”
“我很欣赏公子的性情。”
“也非常感谢公子的看重。”
“但,在回答公子的问题前,我有三个问题,想要请公子解答。”
公子安闻言,立马明白过来。
这是先生给自已的考验。
如果成功,便可能留下先生。
若是失败.......
公子安微微皱眉,心中有些忧虑。
他起身,拱手道:“先生请问。”
张翰林斟酌道:“我这三个问题便是,何以治国,何以治民,何以治军。”
公子安恍然大悟。
竟然是这三个问题。
难怪先生如此慎重。
这三个问题若是回答得当,能让先生满意,显然便是先生眼中的治世之君。
既然是治世之君,自然是值得先生辅佐。
想到这里,公子安多了几分小激动。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认真思量良久,这才慎重答道。
“何以治国。”
“治国,先治官,治吏。”
“君主虽是一国至高无上的存在,但君主毕竟只是一个人,不可能事事亲为。”
“想要治国,需得官吏,贵族来辅佐。”
“他们是直接面向天下臣民的人,一旦这个环节出现问题,不论君主的本意是什么,都必然出现问题。”
“小问题或许可以扭转,可若是大问题,轻则影响国家延续,重则影响国家存亡。”
“所以,治国,先治官吏。”
张翰林微微颔首,面色平静道:“善。”
这个回答,他还算满意。
公子安得到张翰林的认可,内心微微松了口气,也渐渐多了些许自信。
他斟酌着,继续道。
“何以治民。”
“民,国家之本。”
“何以为本也?”
“我王室吃穿用度,官员薪资俸禄,治国之成本,皆取自百姓。”
“故君父此前曾多次教导我。”
“治国,如同治理牧场。”
“国君是牧场的主人。”
“官员是牧场的放牧人。”
“百姓则是牧场的牛马牲口。”
“牛马牲口的数量,以及安定与否,都将直接关系到牧场的产出。”
“若是天下骚乱,放牧人肆意妄为,则牲口必然逃亡,或者减产。”
“牲口减产,则小到我王室的吃穿用度,大到国家边疆,都要受影响。”
“轻则国家动荡,重则国家灭亡。”
“治民,重在让天下百姓安分守已,勤勉劳作,多生多养。”
“如此,百姓兴,则国兴。国兴,方可取天下之财。”
张翰林唇角上扬,赞赏道:“大善。”
听到这个评价,公子安几乎忍不住嘴角上扬,心中更加自信。
他昂首挺胸,继续道:“何以治军。”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兵者,国之大事也,不可妄动,不可轻率。”
“我夏国人口不到四百万,兴兵三万,便需要十数万人为这三万人筹备运输粮草。”
“十数万人不能农耕,纺织,劳作,便需要近百万人来养活这十数万人,以及三万大军。”
“我国不过三百多万人口。”
“出兵一次,便需要三分之一的人口为此辛劳。”
“国家三分之一的人口用于此,则国家的收入便要少了三分之一。”
“收入少了三分之一,其他开支又无法降低,则必然出现缺口。”
“这缺口如何弥补?”
“只能摊派给百姓。”
“如此一来,则天下百姓的负担就要加重一倍以上。”
“百姓平日所得,只能勉强糊口。”
“贸然加重一倍的压力,便要有大量的百姓生活无以为继,要么逃亡山野,他国,要么成为盗寇。”
“百姓逃亡,则国家收入必然减少。”
“收入减少,要么停下进行的大事,要么便只能继续加重赋税。”
“可百姓因赋税过重而逃,正如那牲口因无以为生离开牧场。”
“继续加税,则是取死之道。”
“长久如此,国必亡。”
“故而,兵者,国之大事,不可轻动,不可妄动。”
“以上,便是我的愚见。”
公子安说完,躬身拜道。
张翰林目光幽幽地看着公子安,心中.......
欢喜无比。
公子安比他预想的还要出色!
简直是帮他完成任务最好的打手!
张翰林越看越满意,唇角上扬,放声大笑。
爽朗的笑声,在房间内久久没有停息。
直听得庄七,庄生等人,颇为诧异。
庄生感叹道:“我还从来没见大兄笑得这般开心。”
其他庄氏族人纷纷点头。
听到这,公子安心花怒放。
这事,看来成了。
张翰林笑罢,满意道:“公子有帝王之姿。”
“我有三道,可助公子成就帝王基业。”
“公子可愿听一听。”
张翰林说到这里,眉眼中满是温和的笑意。
只是那笑意中,又有些许彻骨的冷意。
恶贯满盈!
何为恶!?
有人说,杀人为恶。
有人说,劫掠为恶。
有人说,人性最恶。
然而在张翰林看来,这些所谓的恶,不过尔尔。
便是最爱杀人的人,能杀几人?
千人?
万人?
百万人?
千万人?
能屠尽天下吗?
能屠千秋万世吗?
便是天下最恶的人,能劫掠几人。
便是天下最邪恶的人心,又能祸害几人?
千人?
万人?
百万人?
这些,都不过是小恶。
真正的大恶,乃是能困天下人于囚笼,断子孙后世之根基,传承千年万年。
这等恶,才配得上最恶之名。
这种恶,才称得上大恶。
而这个大恶,便是制度!
何为制度。
制度最基本的意思,是要求大家共同遵守的办事规程或行动准则。
例如,一个公司的考勤制度,规定了员工上下班的时间、请假的流程等内容。员工需要按照这些规则来安排自已的工作时间,这有助于保证公司的正常运转。
从更广泛的社会层面来说,制度也可以是在一定历史条件下形成的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体系。
而张翰林要做的,就是借用公子安的手,打造一个囚禁天下众生的囚笼!
打造一个可以传承千年万年的罪孽!
一个名为制度的怪物!
如此,才配得上最恶,才配得上恶贯满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