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翰林微微颔首,抬起手臂,道:“公子请起。”
“所谓霸道,首当遵从一个核心。”
公子安起身,好奇问道:“敢问先生,霸道得核心是什么?”
“利出一孔!”,张翰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地答道。
公子安若有所思,但一时间也琢磨不明白利出一孔的意思。
他道:“先生请讲,何为利出一孔。”
张翰林道:“天下人愿意为君主效力,是因为君主掌握了利。”
“君主将国土分封,将子民分封,便分割了自已的利。”
“一个国家,若是诸侯公卿众多,有才之士就有了更多选择。”
“他们有了选择,便不能将所有人才收归君主麾下。”
“君主的人才少了,公卿的人才多了,公卿便会利用这些人才扩大自已的势力,从而掌握更多的利。”
“长此以往,则国家必然易主。”
公子安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那里,目光呆滞,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猛地一拍大腿,高呼道:“妙,妙,妙。”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当今天下,周天子越来越势弱,诸侯反而越来越强势。诸侯国内,诸侯也正在变得弱势,公卿反倒变得强势起来。”
“正是因为国君将一国之利,分散了出去。”
“利散了,有才之士就有了选择,而不是为国君效力,长此以往,国君岂能不亡。”
“哈哈哈,我终于明白了。”
公子安略显癫狂,惊呼连连,叩首拜道:“先生大才,解开了我长久以来的疑惑。”
“只是,又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做到利出一孔。”
张翰林道:“想要做到利出一孔,需得从三个方面考虑。”
“一:国策。”
“二:治吏。”
“三:治民。”
公子安思索着,治吏,治民,尚且可以理解。
也能猜到这些和利出一孔的关系。
但国策。
他思量道:“还请先生细说。”
张翰林道:“当今天下,各国依旧以分封为主。”
“国君将土地子民分给公子,以此供养后人,掌控国家。”
“可当代的公子,五代之后的后人,与五代之后的国君还会有多少联系,多少亲情可言。”
“既然没有了亲情可言,巩固国土的目的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若是公子后人做大,则反倒是可能威胁到国君的安全。”
公子安连连点头。
此类事情,数不胜数。
远的不说,就说这周氏天下,当年不也是分封宗族子弟前往各地立国。
结果呐?
几百年过去,还他妈还在乎周氏天子。
惹得老子不高兴,今天就跑过去打你一顿。
张翰林继续道:“故而,欲利出一孔,分封之事,不可再为。”
“唯有推行郡县制,以官僚治理地方,君主才能贪天下之利于一人。”
“官僚之生死荣辱,尽在君主一人,则可谓霸主也。”
公子安豁然开朗,欢喜至极,躬身拜道:“先生此言甚是有理。”
“以郡县替分封,则不再有国中之国,不再有能分割君主之利的公卿。”
“如此,天下之利,归于君主一人。”
“利出一孔,妙不可言。”
张翰林微微摇头:“利出一孔,又岂是这般简单。”
“这只是基本国策,为利出一孔打下基础,暂缓国君之利被分割。”
公子安闻言,不禁惊呼一声。
“啊~~~”
他错愕无比。
如此高妙之术,竟然只是基础!
并非利出一孔的核心。
这.......
公子安既是欢喜,又有些紧张,迫切问道:“还请先生教我,打下基础之后,又该如何做到利出一孔。”
张翰林道:“欲行利出一孔之策,重在治吏,治民。”
“正如公子此前所言,天下人效力于君主,是因为想要从君主这里获得利。”
“财富,美人,粮食,名望等等,凡自君主处获得,皆可称之为利。”
公子安连连点头,越发期待。
张翰林话题一转,着重道:“但!”
“天下人为何一定要效力于君主?”
公子安闻言,道:“正是,天下有才之士亦能选择公卿。”
张翰林微微摇头,道:“非也。”
“天下有才之士,懂世间财富流向,大可自行截取财富。为何一定要选择君主,又或者公卿,为他人效力?”
公子安恍然大悟,拍掌道:“先生是说商人。”
“当今天下,商人众多,有名有姓的大商人也不少。”
“他们通过经商牟取暴利,而后将这些暴利转化成土地,奴隶等等资源,因此形成了各地的豪族。”
张翰林颔首笑道:“不错。”
“这世上,聪明人很多。”
“他们懂得财富流向,懂得如何依靠经商赚取财富,懂得如何利用手里的金钱赚取更多金钱。”
“这些人,虽不是君主,不是公卿,却也掌握了一国之利,掌握了天下财富的分配权。”
“寻常百姓大可与商人为奴,效力于商人。”
“这样一来,国君的权力又被分散了。”
公子安连连点头,惊喜道:“还是先生考虑的周到。”
“若非先生提醒,我都未曾想到真正的聪明人可以依靠才学经商,从而掌握大量的利。”
“所以,必须打压商人。”
公子安说到这里,期待地看向张翰林,好似等待夸奖的学生。
张翰林微笑道:“不错。”
“欲利出一孔,还须打压商人。”
“但国不可无商,无商则货物不通,天下必然大乱。”
“打压商人,主要是打压私商。在打压私商的同时,也要扶持官商。”
“以官商压私商,长此以往,私商纵然不绝,也难成气候。”
公子安深吸了口气,双眼瞪得,激动道:“好,先生这手段,太好了。”
“如此一来,便绝了天下才学之士自我致富之路。让他们明白,想要财富,美人,名望,只能投身于国君麾下,成为一个官员,为国君效力。”
“这样,国君麾下的人才就会越来越多。”
“利出一孔,不仅仅是国土,财富,还有人才。”
“哈哈哈,先生简直神人也。”
公子安回想着张翰林刚刚的这几段话,越想越是激动,越想越是兴奋。
若是这般行事,则国君将贪天下之利于一身。
如此,岂不是再无制约。
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真可谓是霸道。
霸道啊。
公子安揣摩片刻,激动道:“先生应该尚未说完。”
“断绝天下人自我致富之路,让天下人不得不为国君效力。”
“嗯,这可以说属于治民,也可以说属于治吏。”
“还请先生赐教,取得天下人才之后,又该如何治国,治民,治吏。”
张翰林微微摇头,淡然道:“公子言之尚早。”
“抑商,只是限制聪明人获取财富的手段,让他们不得不为君主效力。”
“但天下芸芸众生,聪明人只是少数,绝大多数的人,只是如同牛马牲口一般,终日劳作,也不过是为了三餐果腹,为了寒衣遮体,为了一宅安居。”
“他们为何要为君主效力?”
“公子可曾想过?”
公子安闻言,皱眉沉思许久。
可......
他接触过权贵。
接触过商人。
接触过游侠。
唯独对于所谓的芸芸众生,帝国最重要的生产资料,国家传承最重要的财富——芸芸众生。
没有多少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