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翰林愣了一下,而后指了指庄生,哈哈大笑道:“你就为了问我这个问题?”
庄生深吸了口气。
他凝视张翰林的眼睛,疑惑道:“我曾以为,我已经看明白大兄。”
“大兄想要的,无外乎是权势,成为人上人,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人。”
“但二十年前,大兄明明有机会再进一步,成为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但却主动放弃了。”
“我,当真想不明白。”
庄生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叹息不已。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很多年。
但始终没有答案。
他太渴望一个答案。
一个能解开这个问题的答案。
唯有如此,他才能知道,自已的大兄,自已敬仰一生的大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张翰林笑而不语,目光落在杨逍与李源身上。
他微笑道:“你们两个,可曾听说过我的过往。”
李源拱手拜道:“听过。”
杨逍也没有了在庄生面前的顽皮,小心回道:“耳闻能详。”
张翰林微微颔首,笑着给两人各自斟了一杯茶。
两人双手接过茶水。
杨逍略显紧张,手中的茶水稍稍倾洒了一些。
李源倒是淡定得很,神色如常,不曾有半点动摇。
接过茶水时,向张翰林道谢。
“多谢师伯。”
张翰林闻言,笑容更盛。
他道:“在你们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一时间,两人默然。
杨逍略显紧张,喝了口茶水遮掩情绪,又看了看师兄,以及师父。
面对杨逍的注视,庄生微微颔首,示意他大可畅所欲言。
得到师父的鼓励,杨逍这才松了口气。
他轻咳一声,道:“师伯是什么样的人,弟子了解不多,不敢妄言。”
“但师伯创建的中央集权制度,实乃天下之大恶。”
“众生受困其中,饱受君主国家的折磨,生不如死。”
“自师伯创建中央集权制度以来,众生苦不堪言,此等恶事,流毒千古。”
说到这里,杨逍小心看向张翰林,似是在观察他是否生气。
张翰林哈哈大笑,毫不在意。
他指着杨逍,笑道:“我听明白了,你是骂我混账。”
杨逍赶忙躬身道:“师伯言重了,弟子从未说过这话,也不敢妄言师伯。”
“弟子只是就事论事。”
“为应对中央集权的迫害,弟子也有著书立说,只是师伯远居深山,可能不曾听闻。”
说到这里,杨逍昂首挺胸,颇为骄傲。
因为他的学说,已经得到很多拥护。
在章国颇有名气。
在庄生的弟子之中,属他成就最高,名气最大。
张翰林微笑道:“贵已,重生。”
“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
“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
“你主张重视个体生命,将个人的生命和利益置于首要位置。”
“认为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独特而宝贵的,人们应该竭尽全力保护自已的生命,避免受到外界的伤害。”
“每个人都应该首先关注自已的生命和利益,不应该轻易地为了所谓的天下大利而牺牲自已的利益。”
“你就是杨子吧。”
“啊,师伯听说过我?”,杨逍满脸错愕,还有些惊喜。
他不曾想到,自已的作品竟然已经传到张翰林这里。
而且,还钻研得如此之深。
能完全了解自已的思想核心。
张翰林爽朗笑道:“我虽久居深山,又不是耳聋眼瞎,怎会不知名扬天下的杨子。”
杨逍难掩笑意,赶忙拜道:“弟子这点微末成就,哪里敢在师伯面前以杨子自居。”
“师伯莫要取笑我,唤我名字即可。”
张翰林微微颔首,目光微转看向李源。
他微笑道:“你又是如何看我。”
李源没有立刻回答,思索片刻后,躬身道:“师伯,天下至善者,为众生开路。”
“唔~~~”
这话一出,杨逍顿时不满意了。
我刚刚说了实话。
现在你这样夸师伯,倒是显得我是个混蛋了。
杨逍笑骂着,抱怨道:“师兄,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李源淡然道:“我以前不懂师伯,现在懂了。”
张翰林听到这话,也来了兴致。
他笑道:“哦,你以前不懂,现在为何又懂了。”
“你且说说,我善在何处,又为何是为众生开路。”
李源躬身再拜,起身后,斟酌道:“商昊传承自五帝时期的少昊,至今已经有近两千年的历史。”
“虽遭受波折,兴衰,又历经太康周氏篡夺天下。然商昊的祭祀依旧存在,而今称之为琉,在太康是仅次于强国的存在。”
“太康周氏,始于一千四百年的姬姓,乃是三皇五帝的直系后裔。”
“天下诸侯,追本溯源,皆可寻到上古帝王,贵胄。”
“他们代代相传,不曾断绝香火祭祀。”
张翰林听着李源的讲述,并没有说些什么,但杨逍可就有些坐不住了。
咱们不是说师伯吗,怎么又扯到三皇五帝,你这说得是不是有些远了。
杨逍忍不住问道:“师兄,你说这些做什么。”
“这和师伯又有什么关系?”
李源依旧表现得格外沉稳,不徐不疾道:“大有关系。”
“自古以来,三皇五帝的祭祀之所以存续不绝,是因为家族子弟守望相助。”
“太康太祖分封子嗣于天下,这才有太康数百年的长存。”
“即便如今太康已现乱象,若是没有意外,未来不还是周氏的血脉,周氏的江山。”
“只是大宗,小宗的区别。”
杨逍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当今天下诸侯,有几个不是周氏的后裔。
只是他们自行分出了大宗,小宗。
但向上追寻其祖先,依旧是周氏,是太康的血脉。
李源继续道:“然而如今,全变了。”
“中央集权看似美妙,却不过是剧毒之药。”
“帝王贪天下之利于一身,防亲族如仇寇,用外族杀亲族,以全自身私欲。”
“自此以后,天下再无王侯守望相助。”
“再难有千年之王侯传承。”
“师伯以中央集权斩杀王侯的宗族之情,断天下王侯世家千年传承。”
“此为其一。”
杨逍目瞪口呆,脑海中思绪纷飞。
他此前竟从未想过这件事。
中央集权,以君主一人,贪天下之利。
断的可不仅仅是普通百姓的利,也是宗族亲族之利。
如此。
如此。
倒是真成了孤家寡人。
李源继续说道:“贪一城之利,会有一城的敌人。”
“贪天下之利,岂能不为天下人嫉恨。”
“君主大贪,视天下众生为犬马粮食。”
“而今君主断了亲族,便要独自面对天下众生的仇恨。”
“虽有官僚.......”
“可国是君主一家之国,是君主一人之国,若真是天下大乱,又有几个官僚会为君主效死。”
“最想君主灭亡,最想取而代之的人,非官僚莫属。”
“天下大乱之日,食天下者,天下人食之。”
“中央集权,集天下之利于君主一身,也为天下人指明了食天下的大盗,指明了食天下的大寇。”
“自此以后,天下若乱,王族必遭殃祸。”
“此其二也。”
“至于其三.......”
说到这里,李源再次向张翰林俯身拜道:“谢师伯为天下众生开路。”
杨逍听得心服口服,没想到师兄还藏了一手。
他从未想过,中央集权以制度囚禁众生。
然王侯也在众生之列。
也在囚笼之内。
看似君主执掌一切,实则不过是制度的奴隶。
听到李源说张翰林为众生开路,他不免心急问道:“师兄说师伯为天下众生开路,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