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身后跟着两人。
都是男子。
一位二十许,衣着华丽,容貌俊美。
一位三十许,衣着简朴,容貌普通。
他们都是庄生的弟子。
年轻一些的叫杨逍。
年长一些的叫李源。
杨逍打着哈欠,左顾右盼,看着周围寂静荒凉的景象,疑惑道:“师父,您不会是太久没回家,忘了回家的路吧。”
“这种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是师伯的居所。”
“听说师伯性奢侈,爱美姬,这种穷乡僻壤,根本不符合师伯的爱好。”
庄生回首瞪了杨逍一眼,抚须笑骂道:“你师父我虽然三十年不曾回来,但也不至于连回家的路都不认识。”
“当年,我与大兄便是在这条小道,与同村的玩伴们玩捉迷藏。”
“现在想来,真是逍遥快活。”
杨逍上前两步,来到庄生的近处,嬉笑道:“师父,您说师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们见到师伯后,怎么才能显出您的威风。”
庄生嗤笑道:“为师还需要靠你们彰显自已的威风。”
“再者,你们?”
庄生扫了两位弟子一眼,微微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们太嫩了。
李源憨厚地挠了挠头,倒是没有当作一回事。
但杨逍可就不乐意了。
他笑道:“师父,我们可是你千挑万选的优秀人才,难道还不能让师伯另眼相看。”
庄生闻言,叹息一声。
他昂首看向北方,仿佛跨越千山万水,穿过群山峻岭,看到了曾经的故土。
“便是我也看不透大兄,又何谈让大兄另眼相看。”
说到这里,庄生略微停顿,目光幽幽地看向两人,沉声道:“我大兄十岁时,便与我说过两句话,我至今想来,犹如昨日。”
杨逍和李源面面相觑。
十岁。
这么说,当时的师父......
杨逍惊呼道:“那时候师父岂不是只有七岁。”
“七岁时的事情,师父还记得?”
庄生没有回答,只是悠悠说道:“当年,我与大兄说起小老七,也就是庄七的事情。”
“说庄七在外面遇到了贵人,可了不得了。”
“你们猜,大兄说了什么?”
杨逍龇牙咧嘴,满脸为难。
庄七是谁,他自然清楚。
那可是夏国权势滔天的人物。
他是夏国的太尉。
这可是三公之一。
负责管理全国军事事务,是夏国最高军事长官。
娶的又是国君的妹妹。
而今他的两个儿子,也迎娶了国君的女儿,以及旁支的郡主。
家族之显赫,已是达到巅峰。
但庄生现在说的,可是数十年前的事情。
当时的师伯只有十岁。
一个十岁的孩子能说出什么话?
想来不过是一些荒唐可笑的言论。
但师伯并非普通人,也不能当作十岁的孩子看待。
一个心智早熟的人,会如何回答呐?
杨逍思量着,还是选择稳妥一些,斟酌道:“弟子想不到师伯说了什么,能让师父至今记忆犹新。”
李源紧随其后,平静道:“弟子也不明白。”
庄生叹道:“当时,我大兄遥望苍穹,神色平静,是这般说的。”
“我等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啊!!!”
杨逍满脸不敢置信,惊呼连连。
一个十岁的孩子,能说出这种话来!
简直匪夷所思啊。
就算是心智早熟,也不该早熟成这等情况。
这已经不是心智早熟,这简直是妖孽啊。
李源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一时间,师徒三人没有了话语。
穿过狭窄的山道,眼前豁然开朗。
杨逍眺望着远方延绵无尽的宫殿,不禁咋舌:“我的娘勒,早就听说师伯性奢侈,但这也太夸张了吧。”
“这宫殿环山而建,怕不是有数百间,便是王宫也不过如此。”
李源打量着远方隐藏于云雾之中,若隐若现,仿若天宫般的延绵建筑群,道:“章国的王宫,不如师伯。”
庄生同样诧异无比。
他清晰记得。
当年离去时,家乡何等破旧。
在那时候,能有一处土坯房,便已经算是不错的家境。
可现在......
虽然惊讶,但这并不能改变庄生的行程。
他带着两位弟子向远方走去。
尚未抵达张氏的庄园,便被曾经的庄氏村人们认了出来。
“你是庄生。”
“庄生回来了。”
“庄生回来了。”
庄生回来的消息,立刻传到庄氏庄园。
师徒三人在管家的带领下,向着别院而去。
一路上,美姬无数,无不着华服,梳云鬓,似是仙宫妃子,直看得杨逍暗暗咋舌。
都说师伯行奢侈,爱美姬,传说果真不假啊。
师伯虽然离了夏国朝堂,可是这享受,这生活,怕不是连国君都比不上。
杨逍暗暗惊叹,向着师兄李源挤眉弄眼。
李源却仿佛没有看到,低眉垂首跟在庄生身后,似是一尊佛像。
让杨逍忍不住摇头。
师兄真是木头,无趣,无趣啊。
还是师伯有意思。
杨逍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以及美姬,仆人。
众人在管家的带领下,很快来到庄园内的一处别院前。
拱门内,传来阵阵娇憨的声音。
“爹爹,爹爹,吃这个,这个。”
“哈哈,好好好,爹爹吃。”
听到内里传来的声音,庄生率先一步走了进去。
杨逍紧随其后。
却见,一位容貌儒雅的中年男子站在花园旁,怀中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那女孩约七八岁的年纪。
庄生看着那熟悉的身影,不由鼻子发酸。
泪水顺着面颊缓缓滑落,坠在庭院的走道上。
“大兄。”
“嗯,回来了。”,张翰林抱着孩子,微微侧首,瞥了庄生一眼,淡然说道。
“我,我~~~”
庄生此时浑然没有了道祖的风范与气度,面对张翰林平淡的一句问话,似是做错事的孩子,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回应。
直看得杨逍与李源忍不住侧目。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已那连天下君主都不在乎,堪称狂妄至极的师父,竟然还有如此胆怯的一面。
张翰林见此,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啊,怎么,大兄是吃人的老虎吗,看到大兄吓成这副模样。”
“大兄当年便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已的路,也只有自已能找到自已的路。”
“不论你做出什么选择,大兄都支持你。”
“因为我是你大兄,你是我弟弟。”
张翰林说着,走上前去,拍了拍庄生的肩膀。
这番温情的话语,让庄生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
他抹泪哽咽道:“大兄,我,我。”
张翰林洒脱笑道:“哈哈,你啊,怎么和孩子一样,净让小辈们看笑话。”
“彤儿,看到没,这哭哭啼啼的大哭包,就是你二叔。”
“别看他在外面很厉害,还被叫什么道祖,但是啊,就是个大哭包。”
“你以后可不能学你二叔,当个动不动就落泪的小哭包。”
“嗯嗯,彤儿不哭,彤儿乖乖,不当小哭包。”
彤儿说着,向庄生扮鬼脸,嬉笑道:“叔叔,羞羞。”
庄生被彤儿逗得哭笑不得,激动紧张的情绪倒是缓和了下来。
他抹去泪水,笑道:“大兄教训得是,不哭了,不哭了。”
张翰林微微颔首,指了指旁边的凉亭,道:“坐下说吧。”
“这两位是什么人?”
“他们是我的弟子。”
“这位是李源,这位是杨逍。”
“见过师伯。”,杨逍和李源纷纷主动行礼。
到了这里,便是平日里和庄生没大没小的杨逍,也变得安静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张翰林就感觉好似有莫大压力。
无形的压力。
张翰林微微颔首,打量了两人一番,道:“不错,都是修行的好苗子。”
“庄生,你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庄生闻言,叹了口气。
“许是三五日。”
说着,几人已经来到凉亭下,坐了下来。
落座后,庄生郑重道:“我此次回来,除了看望大兄,还想要向大兄寻一个答案。”
“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能让你舍得回来。”
张翰林笑了笑,为庄生斟了杯茶水。
“大兄想要什么!”,庄生神情肃穆,眼神多了些许茫然,以及疑惑。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多年。
曾经,年轻的时候,他以为张翰林想要权倾朝野,想要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人。
但当年张翰林明明有机会,却选择在最巅峰时退让,归隐山野。
这成了庄生至今为止,最大的疑惑。
大兄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所作所为,求得又是什么?
他看不懂。
也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