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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初霁，雨嫣带着云杉、鸣儿，并小厮福禄踏着碎雪出了门。
“这马车怎的同以前乘的不一样？”鸣儿问道。
“这马车当真气派！”
雨嫣听得外门上的众小厮并粗使婆子，围着一辆豪华气派的马车，连连赞叹。的确，那车上有软顶不错，马车的车辕、车轮的辐条和车轮的轴头都是上好的紫檀木制作的，车轮还镶着金。
云杉胆子小，又知道雨嫣的性子，便说道：“福禄哥，这个马车是不是有些太招摇了。”
“夫人不是说，要租一驾看得过去的。”车行的老板是福禄的同乡，见有生意上门，便力荐这款租金最高的，且说了许多好话。福禄被捧的有些飘飘然，就付了定钱押金。今见这么多人围观，又想起夫人处事一向低调，心中也有些忐忑不安。
“不妨事。雪天路滑。这驾会稳妥些。”雨嫣微笑说。若是前世，她是万万不敢乘这样豪华的马车的。她担心婆婆絮烦，担心苑溪桥不喜。如今，她才不要想那些。她倒是不为图那些富贵排场，可天下间的事，贵有贵的道理！以这马车为例，这辆自然会比苑府那些年久失修的马车舒服许多。
况且，她花的可是从自已腰包里掏出的真金白银。谁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西街上的医馆保善堂，一大早就排起了长龙。
“大少夫人，这家医馆的孙大夫医坛圣手，京都里除了太医院，就属这里是头一号了。可夫人你看看，这里生意极好，大夫诊疗又出奇的慢，一日也看不上几个病患。莫不如换家别的。”福禄担忧地说道。
“不妨事，你拿去付诊金吧，应该没什么问题。”雨嫣随身掏出两片金叶子来，递给福禄。雪光的映照下，那叶子薄如蝉翼，闪烁着夺目的光芒。
“大少夫人，这会不会太贵重了！”
雨嫣自幼和姨妈学了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出嫁之前带了大包的金叶子在身上，为的就是人在异乡能办事顺畅。只可惜，前世她每日都在苑府里忙碌，鲜少出来走动。是以嫁到京都七年，对这里的风物不甚熟悉。那些金叶子也尽数变卖填了苑家这个无底洞。
“拿去吧。”
“小的遵命。”福禄满心欢喜地应下，心中不禁感叹自家主子出手竟然如此大方阔绰，作为下人脸上也觉得有光。只见他腰板挺得笔直，脚下的步子比平日里迈得都要大一些，仿佛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一般。
只过了一会儿，福禄便一溜小跑回来，“夫人，果然奏效，医馆管事的就是孙大夫的夫人，看见金叶子， 眼睛都眯起来，直叫夫人快点进去呢。”
孙大夫骨瘦如柴，他隔着帕子略一搭脉，就给雨嫣断了病症。
“无大碍。只是有些水土不服。以人参、白术、茯苓、甘草研为细末。每服两钱，水一盏，煎至七分，通口服，不拘时候。”
听得无碍，雨嫣宽心，暗下决心，这一世要好好调理身子，要长命百岁才好。
晨起的西街热闹非常，除却卖豆面糕、艾窝窝、糖卷果、糖耳朵、大碗茶的摊位上飘来阵阵香气，另有吹糖人的、耍把式的、说大鼓书的，引得围观的人满堂喝彩。
“怨不得二少爷、三少爷整日都在街上逛。”鸣儿从乡下来，没有瞧过这等热闹，小声嘀咕道。
“你是个土丫头，知道什么？这是咱们京都最热闹的西街，这里的每一家铺子生意都极好，就算是卖泥巴，老百姓也会哄抢。”福禄一家几代人都在苑府当差，有点爱托大。
鸣儿呛声：“胡吹大气，那家铺面门前不就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么？”
雨嫣循着鸣儿手指的方向，望见街面上确有一门可罗雀的店面，显得很是突兀。
福禄最受不了有人反驳，忙道：“哪个胡说了？你是不知道内情，这铺子之前是季大人外室所开，原是卖玉器石料，生意红火得很，可季大人的心思难测，看这外室看得腻了，就让人家走路了。这店面才空了下来……”
“哪个季大人？”
“说到这位季大人，还是大少夫人的同乡呢，便是蓉城的季春晓大人。一会儿咱们要去的倾云庄就是他兄长在打理。”
骤然听见季春晓的名字，雨嫣心中一凛，前世她只远远看见过他两次。唯一打过交道是因琦儿两岁时意外被烫伤，很是严重，大夫说要用番地的狼油涂抹才能不留疤痕。
雨嫣心急如焚，可当时苑溪桥刚擢升御史中丞，几日都未见人影。关山难越，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有门路，唯有回娘家求助，季春晓不知从哪里听来了这个消息，两日之后，便是亲自送来了狼油。
雨嫣当时已怀着聪儿，不便见客，可因心怀感激，还是坐在马车里远远地瞧见了季春晓，他身量极高，生着一双笑眼，讲话的声音中气十足……对于他私下的做派，她一无所知。
“逼着外室走路，这人不是始乱终弃么？”云衫问道。
“这位季大人一贯是如此，任是天仙到了他面前，没几天也是腻了。就在不久之前，他偷偷带着户部尚书齐墨的侄女齐雪霁去了锦城，足足走了半个月。回来之后，竟未上门提亲，齐家小姐便寻了短见……”
“后来呢？福禄哥你再多说几句。”云杉久不出门，一出门就碰上这等新奇的事情，哪有不好奇的？
“后来呀……”福禄原本神采飞扬，可却看见了雨嫣严厉的模样，他素日就很机灵，便不再讲话，又给自已找了台阶下：“罢了罢了，和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小丫头说什么。”
雨嫣心说，京城人多嘴杂，当街议论他人已是不妥，更何况对方还是户部尚书的亲眷。听福禄讲的有板有眼，倒不像是空穴来风。她前世对苑溪桥愤恨失望，即便是重生回来，对男人也没有什么好的观感。不由得暗自感慨，果真是天下男子尽是凉薄。
按约定的时辰，她来到倾云庄。她知兹事体大，便丫鬟、小厮都在外候着。才一进门，就被人引着走进了二楼。
约莫一刻钟之后，她听见公主的声音，“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回禀公主，季掌柜回蓉城去了。”
“又回蓉城了？这生意还做不做了？”公主说罢，随即上楼。
雨嫣瞧着她眼眸低垂、难掩失望，很有感触，之前她每每从苑溪桥处碰壁时，望向镜中的自已就是这么一副神色。她深知深陷执念是如何痛苦，她要帮着公主打消这个傻念头。
“表嫂，来的倒是早。”容遇湖说话时神色已恢复如常。
“街面上有积雪，担心在路上耽搁，早出来了一会儿。公主瞧瞧，这几个式样能不能入眼？”
“嗯，不错，果然不俗。”公主拉开卷轴，细细品鉴，终将目光落在了那副芦苇双鸭上，“这图案有趣，绣出来有些费工夫吧！”
“用散套针和虚实打子针来表现芦叶和芦花，也并不困难。”
“秋高气爽的日子里，一对鸭子在芦苇丛下甜蜜相偎，”公主轻语，“都说是只羡鸳鸯不羡仙，这当真是惬意。”
雨嫣犹豫再三，还是拨了冷水：“公主，这幅画之所以气韵悠长、意境深远，全因这双鸭情投意合，这份真心实意没做任何勉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公主最近在季春川处碰了好几个钉子，本就不太畅快，听了这话，登时撩下脸来。
“公主，民妇只是想说，真正的情感应该是自然而然产生的，不应该有任何的强迫或者伪装。就像这幅画中的鸭子一样，它们相依相随是源自本心。如果过于强求或者刻意追求某些东西，反而会失掉那份纯粹和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