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嫣旋即跪下,把心一横,将手中帕子攥得紧紧的,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说道:“公主,有句话,民妇也要开口!民妇听说,季掌柜在蓉城已有未婚妻室,自幼相识,感情甚笃……民妇所言,句句属实。”
“他已有未婚妻室?为什么没人和本宫说?”听到这番话,公主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惊愕之色。她的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竟然已经有了未婚妻室?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本宫这个消息?”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失望,似乎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想是圣上疼爱公主,想着只要是公主喜欢的,没有得不到的道理,就封锁了这一消息。季掌柜心中有顾虑,不便言明。”雨嫣特意强调了心有顾虑这几个字,静待公主的反应。
“好一个‘心有顾虑’!皇帝哥哥的手段本宫是知道些的,没成想,这就恫吓住了季春川,本宫原以为他闪闪烁烁,是因身份差距,不愿意被压制,还当他是哪里知道会是这个缘故?他既心有所系,莫说是皇帝哥哥威胁,就是玉皇大帝阻止又如何?怎么就不敢堂堂正正地站到本宫的面前?原来,倾心了这么久的人,也只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而已!”公主苦笑摇头。
雨嫣不敢抬头看公主的表情,仍旧跪着。
“表嫂,快快起来,”公主说着,亲自将雨嫣搀扶起来,“谢谢你告知此事!皇帝哥哥惯会弄巧成拙,怎么就不能实话实说?他是怕本宫知道实情会寻短见么?太小瞧人了,难道这天下间只有季春川一个男人不成!”
听着公主如此讲话,雨嫣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这才松开了手中已攥出汗来的帕子。
“表嫂,五日之后,宫里有热闹瞧。你到时候一定容空过来。”公主依旧挽着雨嫣的手,缓缓走下台阶。
雨嫣点头答应,也不好问是什么热闹,她的余光扫到楼梯尽头,有一身量极高的男人。
那人容长脸,面容黝黑,身着“金银嵌”狐皮大衣,见到她们,也不显局促,一笑起来,右侧脸颊有个极深的酒窝。
这人怎的这样熟悉?
“季春晓,你回去尽可以告诉你兄长,不必再东躲西藏了。你们季家这倾云庄,本宫不会再踏足一步!”
雨嫣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人是季春晓,她不禁抬眸瞧了他一眼,正巧那人也在盯着她看,那目光就似要将她看穿一般。令她好不自在,她不禁红了脸,迈大步子,将公主送上马车。
望着白茫茫的雪地上,留下了两道车辙印。雨嫣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回头,就迎上了方才那两道探究的目光。
“苑夫人,真是好本事!”季春晓的声音喑哑,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都带着一点危险气息。
雨嫣觉得有些别扭,忙后退了几步。
“方才定是苑夫人劝说,才令公主转了性子,公主的话至今还无人敢驳回呢,你可真是我们家,尤其是我兄长的大恩人呢!”
季春晓说着话,很是客气地鞠了一躬。
鞠躬的幅度相当之大,在雨嫣看来,这人的举动略显做作, 有些刻意。
“季大人说笑了。”雨嫣想到前世季春晓帮琦儿找到狼油的事,心存感激,才耐着性子听他讲话。可见他的目光有些轻佻,雨嫣瞬间想到方才福禄所说的,他与户部尚书齐墨侄女暧昧、逼着外室走路这些事情,心中不喜,便转身,朝着马车方向走。
“听说苑御史打江南回来了?”季春晓只当没看见雨嫣的冷脸,紧随其后,距她不到半步的距离。“想御史台蔡大人真是不近人情,那么多人手不用,非要派新婚燕尔的苑御史去那么远的地方。”
这话更有些唐突。
雨嫣没有理会他,径直朝前走。
“听闻,苑夫人哭哭啼啼回娘家来着,我还以为苑夫人受了什么莫大的委屈,起了和离的念想。没想到,苑夫人仍是回去做那风风光光的苑家大少夫人。”
听着这奚落的口吻,雨嫣不由得想起前世姨妈说过的话,说季春晓打探她的事情一向颇为殷勤。看来,这话果然不假。可她前世并未听过他那些与女子纠缠不清的事情,心说,不知道这季大人存的是什么心思,便警觉地问:
“季大人可还有事?”
“都是蓉城同乡,互相问候下,苑夫人不会觉得不妥吧!难道是因苑御史出差刚回,苑夫人归心似箭,忙不迭地操持晚饭么?”
雨嫣的确着急,只是不着急回府,她看出苑溪桥在推三阻四,想着去御史台寻他,待他散值之后,一起回父亲那里。
本朝民风开化,雨嫣同一男子当街对话也不是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情,更何况身边还有丫鬟跟着,“今日,雨嫣实在是有事……”
“知道苑夫人贤惠,在下就不叨扰了。不过,方才我听得公主邀你五日之后入宫,苑夫人可知是何事?”
雨嫣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前世的此时发生过什么事情。也难怪,那时,她的所触所及,就是苑府的一方天地,苑溪桥回来之后又什么也不说,她怎么会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是何事?”
“燕城已修缮完毕。 皇上龙颜大悦,都在传下月为本朝首次恩科。”
燕城是容氏一族的发迹之地,也是曾经的都城,南迁之后,惠灵帝即位之后,便着手修建燕城,历时三十载。惠灵帝都已经作古多年,这燕城终于竣工。
“早年时候,就听闻苑夫人过目不忘,十三岁就中举。还想着,能听到苑夫人高中状元的喜报,谁知,先听见的却是苑府迎娶的唢呐之声。这回恩科倒是千载难逢,错过了之后,又要等上三年时间。”
原来,这个人拖着半天,是要讲这些话。雨嫣听完之后,心中有些温暖。
时下已是冬月,春闱已过。
可不是还要等上三年的时间?
“谢谢季大人提醒。雨嫣心中有数。”雨嫣道了个万福,诚恳道谢。
“苑夫人不要嫌在下多事就好。”季春晓哈哈大笑起来,他又将目光投在雨嫣的马车上,笑意更浓,“苑夫人果然品味不俗。”
雨嫣知道他是讥笑这马车镶金带银,太过浮夸。她早上也是图个省事,只想着这一世要过得洒脱恣意。倒是没想到品味一事。听了这话,脸有些发烫,很想抢白这人几句。可面前这个人已骑上一匹红色大宛马,也不畏寒,踏着细雪,一骑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