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值时,苑溪桥与御史大夫蔡衡并肩走出。
外门的小厮忙道:“苑御史,有人一直在等您。小的请他们进门房来,他们却执意要待在马车里。”
“是何人?”苑溪桥循着小厮的手看向街角停着的一辆异常豪华气派的马车上。
“好像,好像,是苑夫人。”小厮回道。
“哦?果真是新婚燕尔呀, 才一天的工夫,夫人都舍不得,还亲自来接苑御史散值。兰雪真是好福气,”蔡衡是个急脾气,平时很爱打趣这个性格温吞,时不时还会不好意思的下属。
蔡衡又说:“苑夫人果然是从富庶之地嫁过来的,瞧这马车都是非同凡响。听说咱们的白大人, 每日还在踌躇着是雇骡子省些,还是驴子省些呢?”
话音刚落,御史中丞白勇也快步赶上,笑着说道:
“这是在背后编排我呢!咱们一年就这点子岁俸,今年的养廉银又少了一半,自然要精打细算过日子。 大人方才说错了, 属下哪里是在算计是驴子省些,还是骡子省些。用骡子拉车自然是要省些的,属下现在盘算的是用瞎眼的骡子是不是能更省一些呢!”
白勇的话说完,一行人都笑了起来。
“大人,兰雪先走一步。 ”在众人调笑时, 苑溪桥依旧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可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子。
“夫人,大少爷散值了。”福禄冲着车内说道。
“同大少爷说声,让他们的马车在后面跟着吧,咱们回趟陶府。”雨嫣还没吩咐完,苑溪桥就已经上了马车。
“嗯?你怎么上来了?”雨嫣原本在闭目养神,看见他不由得睁开双眼,随即又闭上,她并不想看见这个人。
苑溪桥有些讪讪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忽又想起方才蔡衡和白勇打趣的话,便说道:“这辆马车也太过招摇了些。”
雨嫣听这句话,很是不爽,前世只要她但凡铺张奢华一些,苑溪桥总会皱着眉头说着这句话。就连琦儿周岁宴的那天,他也要这么说上一句煞风景的话。她花自已的银子,为何还要看别人的眼色?
“这辆舒服。”雨嫣不客气地回怼。
瞧着妻子的反应,苑溪桥有些不知所措, 他原以为不大留心琐碎的事情,他那辆马车原是两个年老体弱的瘦马拉着,也不知打什么时候开始,换成了两匹壮硕的红马, 脚程快了许多。他再仔细一想, 那是雨嫣嫁过来之后的事情。他没想过这些, 若不是白大人说起, 他也不知道, 他们的岁俸,连雇佣马车都要精打细算。
这时传来车夫的呵斥声,“这是哪里跑出来的野孩子,走路不长眼睛么?”
马车骤然停下,形成一个极大的冲力,苑溪桥下意识地用手臂环住雨嫣,自已的身子却是向前倾,额头磕到车内的横梁之上。
他感到一阵晕眩。
意识也逐渐混沌起来。他的脑中却突然有片段闪过——
金碧辉煌的屋子,好多人都在围着一个胖嘟嘟的稚童,笑着闹着。
而他自已却板着一张脸,将雨嫣拉到角落里,冷声道:“这周岁宴也太过招摇了些。”雨嫣则垂下头,脸上的兴奋一扫而光……
他正惊诧于脑海中的片段时,却见雨嫣很迅速地从他的怀中抽离出去,面无表情,甚至都看他一眼。
方才的是梦境?
怎的又如此真切,像是亲历过一般?
苑溪桥困惑地回想着方才脑海里闪过的一切。
一晃神,马车就行至陶府。
正如蔡衡所说,陶家是从富庶之地蓉城搬过来的,气派确与苑府不同。
进门之后,便看到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林。松树高大挺拔,枝叶繁茂,令人忘记时令,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沿着小路缓缓向上走去,道路蜿蜒曲折,仿佛一条巨龙盘踞在山间。
经过几番转折,眼前突然变得开阔起来。一道玉带状的人工湖出现在眼前此刻湖面已经结了冰,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洁白无瑕,晶莹剔透。阳光洒下,冰雪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让人不禁为之惊叹。
站在湖边,寒风凛冽,却丝毫不影响欣赏这清丽的景致。远处的假山笼罩在白雪之下,若隐若现,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湖畔的树木也被积雪压弯了枝头,形成一幅幅独特的北方冬日画卷。
“大小姐,姑爷,老爷同夫人在正辉堂地等着呢。”陶府管家来喜在前方引着。
雨嫣将视线从湖面上移开,生生忍住了眼泪。
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还能再次目睹自家花园的盛景。
前世,她出嫁两年之后,父亲出事,又生了一场大病。就在急需银子疏通的时候,继母薛氏却说家中钱财已尽数散去。可雨嫣知道,不说京都,单说在蓉城的老宅、铺面、田地变卖出来的银子都相当可观。可这些财物竟都不翼而飞。父亲得知此事,更受了刺激,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后来,她辗转听说,继母带着继妹月如,又回到了蓉城。日子过得相当滋润。而她自已,将陪嫁都贴给婆家之后,自已一家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尤其是聪儿,一直穿着哥哥的旧褂子,都没添过几身新衣服。她觉得实在是对不起儿子。
这口气,她咽不下!
这一世,她不能再糊里糊涂,她是陶家嫡女,除了救父亲的性命,家里的东西,她是有权分得一部分的。 趁着一切都来得及,她要把一切都弄弄清楚。
想到此处,雨嫣步子迈得大大的,甚至将苑溪桥甩在了后面。
“我的儿!你可回来了!”继母薛氏嚷道,“快快让母亲看看,瘦没瘦?”
继妹如月则说:“阿姐,怎的将披风披在了身上?一会儿去我房间里换掉吧,省着别人笑话。”
见到了这一对心怀鬼胎的母女,雨嫣有些气急反而想笑,笑自已前世实在是愚笨至极。
薛氏又道:“怎么没瞧见秋露那丫头?”
雨嫣正等着这句话,她朝着云衫挥一挥手,不消多久,秋露就被五花大绑地捆了进来。
吹了一夜凉风的秋露灰头土脸,涕泪交加,进门之后,直朝着薛氏磕头,“夫人,夫人救奴婢呀!”
薛氏面色有异,随即恢复如常:“这是怎么回事?”
正跟着苑溪桥寒暄的陶潜也说道:“雨嫣,你在做什么?好好说着话, 弄个下人大呼小叫的。”
“父亲,母亲,你听女儿说,这个丫鬟居心叵测,背地里在我们茶水里做手脚不说,被发现之后,居然还将此事推到母亲的身上去,说是母亲指使她的。女儿现已嫁人,在婆家不必在娘家,一举一动都要被人注视,这等龌龊事好在有苑大人及时发现,揪出凶手。否则的话,女儿真是无地自容!这奴婢是家生子,又直嚷着有冤屈,我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将她带回家里,当着苑大人的面,让她和母亲对峙,免叫母亲蒙受不白之冤!”
雨嫣一口一句苑大人,让苑溪桥听得好不自在。
好在陶家人的注意力都被秋露叛主这件事情吸引,没有理会雨嫣的称呼。
“做手脚,做了什么手脚?”陶老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