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山的石门在三人眼前缓缓开启,潮湿的腐土气息裹挟着古老的铜锈味扑面而来。沈青崖握紧焦尾琴改造的竹杖,杖头残留的琴弦突然震颤,与断腕处的玉玺印记共鸣出奇异的嗡鸣。晏空濛的血丝玉绳自动缠上他的手腕,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她掌心的滚烫 —— 石门内漆黑一片,唯有三盏青铜古灯悬于半空,灯芯跳动的幽蓝火焰,竟在地面映出云无羁歪斜的身影。
“小崽子,终于来了。” 虚幻的光影中,云无羁倚着酒葫芦摇摇晃晃,破草鞋踩在无形台阶上发出 “啪嗒” 声响。他指尖划过青铜灯盏,幽蓝火焰骤然暴涨,将洞内照得忽明忽暗,“在幻境里哭得鼻涕横流,羞不羞?” 老人的调侃让沈青崖耳根发烫,却在触及那双布满皱纹却饱含关切的眼睛时,喉头突然发紧。
晏空濛银簪轻颤,血蚕蛊顺着发丝游走,警惕地探查西周:“云先生,这是你设的局?” 话音未落,右侧青铜灯突然炸裂,飞溅的铜片在空中凝成利剑,却在距离她面门三寸处化作流萤。云无羁咂咂嘴:“女娃娃忒不解风情,老头子我好心准备三道考题,倒成了歹人?” 他猛地挥手,三盏古灯同时旋转,在洞壁投下巨大的卦象,“看好了,第一问 ——”
幽蓝火焰暴涨三丈,洞内岩壁竟浮现出一幅幅动态画面:王敦身披龙袍挥剑斩落星辰,厉斩鲸的巨刃劈开万里江河,还有沈青崖自己在钱塘潮引动天地之力的场景。云无羁的声音混着火焰爆裂声响起:“世人皆言,武为破局之器,可为何有人用它屠戮苍生,有人却用它守护蝼蚁?” 他突然化作残影,酒葫芦重重砸在沈青崖肩头,“你那被砍断的胳膊,至今还在为‘武’字滴血吧?”
沈青崖踉跄半步,断腕处的旧伤突然刺痛。他想起兰亭宴会上王羲之断臂的惨状,想起雷峰塔下周叔替自己挡枪的决绝,更想起钱塘潮中领悟天地韵律时的通透。竹杖重重杵地,溅起的火星与青铜灯的幽蓝火焰相撞,在空中炸开万千光点:“武不是杀戮的借口!” 他的声音震得岩壁簌簌落石,“它该像潮水,既能涤荡污秽,亦能滋养万物!”
云无羁抚掌大笑,酒葫芦里倒出的却不是酒,而是点点星光,落在沈青崖肩头:“有点意思。可若有朝一日,你守护的‘蝼蚁’拿起武器指向你,这‘武’,还要不要挥下去?” 话音未落,岩壁画面骤变,无数流民举着农具将他团团围住,眼中满是仇恨与疯狂。晏空濛的血丝玉绳瞬间缠上他腰间,却被沈青崖抬手制止。
“我曾以为,力量就是答案。” 沈青崖望着虚幻的流民,想起桑榆草堂那些寒门学子的期待,“但云先生在剡县说过,仇恨可以是火种,却不能烧光本心。” 他握紧竹杖,杖头琴弦发出龙吟般的声响,“若他们被蒙蔽,我便用武为他们劈开迷雾;若他们执迷不悟......” 他的目光扫过岩壁上王敦的狰狞面孔,“我也不会让曾经的悲剧重演。”
左侧青铜灯突然剧烈摇晃,灯油如活物般涌出,在地面汇成滔滔血海。云无羁的身影在血雾中若隐若现,声音却变得低沉如暮鼓:“第二问 —— 人为何而生?是为宗族荣耀,还是为一己私欲?” 血海中浮现出沈青崖父亲临终的面容,王敦高举传国玉玺的狂笑,还有晏空濛为他挡下致命一击时苍白的脸。
晏空濛的银簪突然发出悲鸣,她看着血海中自己满身是血的倒影,指尖微微颤抖。沈青崖的呼吸骤然急促,断腕处的玉玺印记泛起妖异红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与岩壁上王敦的身影重叠。云无羁的声音如雷霆贯耳:“小崽子,你至今还在为沈家灭门夜夜噩梦,可曾想过,若重来一次,你父亲会要你用余生换复仇?”
“我......” 沈青崖的竹杖深深扎进地面,记忆如潮水涌来。儿时父亲教他习剑,剑尖挑落的不是敌人,而是枝头将坠的花;云无羁用酒葫芦敲他脑袋,说 “活着比什么都强”;还有晏空濛在雷峰塔下,用自己的血为他续接经脉。血海中的倒影突然化作万千萤火虫,照亮岩壁上隐藏的字迹 ——“生者,为生者而生”。
“我懂了!” 沈青崖猛地抬头,眼中的迷茫尽数化作清明,“我活着,不是为了背负仇恨,而是为了让更多人不必经历我所经历的痛苦!” 他挥出竹杖,真气化作清风驱散血雾,“父亲若在,定不愿我成为复仇的傀儡。这天下,总有人要为苍生立命!”
云无羁的笑声穿透洞顶,酒葫芦在空中划出弧线,酒水泼在岩壁上,竟显现出一幅山河社稷图。“好个为苍生立命!” 老人的身影渐渐凝实,“可这天下之大,人心之险,你又如何确定自己走的不是歧途?” 话音未落,第三盏青铜灯轰然炸裂,万千碎片在空中组成无数扇门,每扇门后都映出不同的 “未来”。
无数扇门同时开启,有的门后沈青崖黄袍加身,脚下是累累白骨;有的门里他与晏空濛隐居山林,却在噩梦中惊醒;还有的门中,他与厉斩鲸并肩而立,手中握着传国玉玺。晏空濛的血蚕蛊发出尖锐鸣叫,血丝玉绳疯狂缠绕在沈青崖身上,试图将他拽离这迷幻之地。
“界在何处?” 云无羁的声音仿佛从西面八方传来,“是武功境界的桎梏,还是人心欲望的牢笼?” 沈青崖望着那些虚幻的 “未来”,断腕处的玉玺印记光芒大盛,却不再让他感到灼烧。他想起钱塘潮领悟的天地韵律,想起剡县雪夜云无羁踏雪而来的教诲,竹杖突然化作流光,击碎所有虚幻之门。
“境界从不在别处!” 沈青崖的声音响彻山洞,真气与青铜灯的幽蓝火焰共鸣,在洞顶形成巨大的太极图,“当我被仇恨蒙蔽时,神域境也是牢笼;当我心怀苍生,凡夫俗子亦可触摸天道!” 他的目光扫过晏空濛和谢泠舟,想起一路相伴的点点滴滴,“真正的‘界’,是能否守住本心,是敢不敢在这乱世,踏出自己的路!”
云无羁抚掌大笑,三盏青铜灯同时熄灭,洞内陷入短暂的黑暗。当光芒重新亮起时,老人手中多了一卷泛黄的竹简,竹简上墨迹未干,赫然写着 “无羁之道” 西个大字。“小崽子,这最后一问,你答得漂亮。” 他将竹简抛向沈青崖,却在触及对方指尖时化作点点星光,融入断腕处的玉玺印记,“去吧,天台山的秘密,就在归墟之门后。”
晏空濛的血丝玉绳缓缓松开,她望着沈青崖愈发挺拔的背影,银簪上的血蚕蛊安静蛰伏。谢泠舟轻抚焦尾琴残片,琴弦自动奏出轻快的旋律。山洞深处传来沉重的轰鸣,归墟之门正在缓缓开启,而沈青崖握着竹杖,眼神坚定地迈向未知。他知道,云无羁的三问,不仅是考验,更是指引 —— 在这乱世之中,真正的强者,不在于武功境界多高,而在于能否守住本心,走出属于自己的 “无羁” 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