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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咎的剑轻盈收回，剑尖带起她鬓边一缕散落的青丝，轻轻落在汗湿的青石板上。
“分心了。”他声音低稳，晨光为那袭胜雪白衣镀上金边。“雪落无痕”这套剑诀，魂在身若飘雪，劲随气走。而你……“他走近一步，指尖极轻地拂过她因握剑太过用力而绷紧的手腕，那触碰带着一丝不赞同的温度，似提醒又似安抚，“总想着发力穿透，反倒失了身法真意。”
虞清欢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十指纤纤如玉葱，掌心光滑，别说剑茧，连一丝粗糙的痕迹都无。铜镜映出练武场边她的身影：杏色的罗裙轻软，发间一枚温润的白玉簪，右眼处皮肤光洁细腻……仿佛那些深嵌骨血的往生镜碎片、那些血腥与颠沛，从来都是一场臆想的梦魇。
“我……”她喉咙干涩，那句“我真的曾经与你并肩血战过吗？”卡在那里，像个可笑的幻影。
“清欢师妹！”云想衣捧着一方精巧食盒雀跃跑来，裙裾翻飞，笑容明媚得没有一丝阴翳，脖颈如天鹅般修长光洁。“快尝尝我新做的梅花酥！大师兄从前最……”她话说到一半，看到旁边的谢无咎，俏脸微微泛红，声音低了下去，“最喜欢的点心……”少女的脖颈如象牙般完美无瑕，哪有什么可怖的缝合痕迹？
虞清欢猛地抬手，指甲狠狠掐进自己小臂嫩肉！
清晰的、尖锐的痛感瞬间传来！
这不是梦？
-暮鼓余音在璇霄阁上空缓缓消散。
虞清欢心中念头翻涌如潮，不知不觉竟踏入了夜色笼罩的藏书阁深处。微尘在昏黄的烛光中浮动。《幽冥志》静静地躺在幽暗角落的架子上，书页崭新，触手微凉。她急切地翻找着，指尖划过“往生镜”条目下的寥寥数行——
“上古巫族圣物，有窥天之能后泯于神魔浩劫。”
冰冷简洁的文字像一堵冰墙。没有惊心动魄的镜灵传说，没有扭曲时空的骇人威能，更没有那名为“司命”的幽灵。
“找什么呢？”
温润的嗓音如同暖玉相击，骤然在她身后响起。
虞清欢悚然一惊，手中的典籍几乎脱手！谢无咎不知何时己立在她身后，手中一盏素纱灯笼，温暖的光芒为他清隽的面庞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眉眼间的关切温煦得近乎不真实。
“我……”虞清欢心念电转，声音努力维持平稳，“想查查‘蚀骨香’的破解之法。”
“‘蚀骨香’？”谢无咎英挺的剑眉微微蹙起，困惑中带着纯粹的疑惑，“那不是早己失传的巫族秘传邪术吗？你怎会……”他关切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被邪物侵扰了心神？”
恰在此时，一阵无名冷风穿堂而过。
嗤——
灯笼骤然熄灭！黑暗如同墨汁般瞬间浸透狭小的角落。
黑暗中，唯有虞清欢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擂鼓般撞击着耳膜，敲打着这看似完美的虚假。
寒意刺骨。
虞清欢猛地惊醒，后背一层冷汗。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床前，窗边的矮榻上，一个身影随意倚坐。银发流泻如月光织成的锦缎，松松系在脑后。无骨刃，无妖纹，甚至那对标志性的狐耳也不见了踪影。眼前的少年面如冠玉，眉眼疏朗，赫然是个富贵风流的世家贵公子模样。
“哟，小巫女，醒了？”燕临（或许是某种幻象）见她坐起，唇边勾起一抹慵懒的笑意，顺手抛来一个温润的白玉酒壶。壶身冰凉的触感贴着她的手掌，清冽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刚摸来的三十年陈酿‘烧春雪’，尝尝？”话音未落，几滴冰冷的酒液溅落在她微暖的手背上，激得她微微一缩。
“你……”虞清欢喉头发紧，盯着这张陌生又透着几分诡异熟悉的脸，“认得我？”
“废话！”燕临嗤笑一声，翻了个极其符合贵公子身份的白眼，那点不耐烦竟出奇的真实，“十年前你被巫族那些老顽固送过来当什么劳什子‘观习弟子’，头天晚上躲藏书阁哭鼻子，谁给你偷的桂花糖糕？忘了？”他忽然身子前倾，那张俊脸倏然凑近，距离近到虞清欢能看清他墨黑瞳孔深处一点流转的奇异微光，他压低了声音，“你这恍恍惚惚的样子……别是上次在‘轮回境’里被镜光扫到，后遗症还没消干净吧？”
虞清欢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你知道往生镜？！”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
“全璇霄阁谁不知道？”燕临一脸理所当然的莫名其妙，“去年‘秘境大比’，你不是被那该死的境眼突然爆开的‘返本归元光’正面扫中，昏了三天，醒来后不是啥都记不清了么？门主都下了封口令。”他狐疑地上下打量她，眼神渐渐锐利起来，声音压得更低，“但你今天这模样，怎么像是把那些被强制遗忘的‘不该想起’的事全想起来了？”
轰隆——！！！
窗外炸响一道撕天裂地的惊雷！惨白的电光瞬间照亮屋内！紧接着，狂暴的雨点如同无数冰雹砸落在屋顶瓦片，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就在这雨幕的嘶吼中，一种极其细微、如同朽木被野兽爪子反复抓挠窗格的“嚓啦……嚓啦……”声，鬼魅般渗了进来！
燕临（那个“贵公子”脸色剧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捂住虞清欢的嘴！另一手将她死死按低！黑暗中，他那双墨色的瞳孔瞬间收缩，边缘竟浮出一线惊心动魄的金芒！
“别呼吸！”他滚烫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香喷在虞清欢冰冷的耳廓，每个字都透着刺骨的寒意，“它循着你心魂的破绽来了！”
菱花铜镜模糊地映出人影。
虞清欢浑身血液冰凉，死死盯着妆台上那面镜子——镜中的“虞清欢”没有跟着她惊惧回头，反而自顾自地、极其缓慢地梳拢着漆黑的长发。更可怕的是，镜中那“人”的嘴角正以一种超越人类极限的弧度，无声而僵硬地向上拉扯！越扯越大！最终竟撕裂般咧至耳根！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无声狂笑的巨大笑容！
“别看镜子！”燕临低吼一声，揽住她的腰，猛地将她扑倒在地，一同翻滚着躲入狭窄的床榻之下！
黑暗瞬间吞没一切。狭小的空间里充满了尘埃和陈年木屑的味道。少年身上的气息如此清晰——那属于松林的清冽混着酒液的醇冽，又似乎掺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让虞清欢心脏莫名一抽的、某种混合着霜雪气息的血腥味。
混乱中，虞清欢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他后颈——一块冰冷、坚硬、边缘锐利的凸起！触感宛如嵌入皮肉的青色鳞片！
“你背上……”
“血脉封印。”燕临的声音在咫尺之遥的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竭力压抑的喘息，简洁得像块冰，“我娘是北冥寒蛟，爹是青丘九尾。我生下来就是这副……驳杂样子。”他猛地停顿，侧耳倾听着那刮擦窗纸的恐怖声响越来越近，带着难以置信的质疑，“你连这个都忘了？”
“嚓啦！！”刺耳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脆弱的窗纸被一只尖锐的东西捅破！一只布满暗红色蛛网纹路、鼓胀得几乎要爆开的巨大眼球，死死地贴在破洞外！浑浊的眼白中央，一颗非人的竖瞳正疯狂地转动着！贪婪地扫视屋内！
“闭眼！”燕临带着薄茧的手掌不容抗拒地覆上她的双眼，带着微微的颤抖，“不论听见什么，感觉什么，都不准睁开！”
阴寒、湿滑、如同无数只刚从冰河中捞出的婴儿小手般的触感，缠上了虞清欢的脚踝！一股刺骨的冰冷伴着无法抗拒的拖拽力向上蔓延！她牙齿狠狠咬破舌尖！尖锐的痛楚和浓烈的血腥味在口腔炸开的刹那——
嗡！！
一股熟悉的、足以烧穿脑髓的恐怖灼痛猛地从她空洞的右眼窝深处爆发！那本应不存在的往生镜碎片，在黑暗中骤然苏醒！强行撕裂了无边的漆黑！
她“看”到了！
璇霄阁辉煌的楼宇褪去粉饰，露出真实的凋敝破败！练武场上杂草丛生！青石碎裂！而此刻死死将她压在床底湿冷地面的那个散发着松木香气的“燕临”——
赫然是一具由无数猩红血线缠绕、操控着的森森白骨！
“找——到——你——了——”
骨爪冰冷如铁钳，带着非人的力量死死扼住了虞清欢的喉咙！那具骷髅贴在她耳边，发出的竟是燕临那带着一丝痞气的熟悉声音，语调却诡异扭曲：“留下来不好吗？没有杀戮……没有生离死别……没有无尽的背负……”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剧毒的冰渣砸进她耳朵。
蚀骨香的本能于极致的恐惧中疯狂爆发！然而指尖涌出的，仅有几缕单薄飘忽、如同垂死吐息的猩红雾气！
“咯咯咯咯咯……”骷髅的下颌骨开合，发出令人牙酸的恐怖摩擦声，空洞的眼窝深处，两只泛着幽冷青铜光泽的八爪蜘蛛敏捷地爬出！“没用的……”它讥讽地低语，“这是‘无瑕之境’……”
“你所有的挣扎……”
“所有的泪，所有的血……”
“都不过是剧本上早己写好的华彩——！！”
青铜蜘蛛闪烁着寒光的步足，对准虞清欢那双因惊恐而睁大的眼睛，如最毒辣的箭矢疾刺而下——！
“噗嗤！！！”
一道撕裂黑暗的雪亮骨刃，裹挟着暴烈无匹的杀意，凭空出现！精准无比地洞穿了骷髅的天灵盖！
真正的燕临如同浴血的修罗，撞碎窗棂狂冲而入！九条巨大的狐尾在他身后燃烧般狂舞，暗红的妖纹如同熔岩的脉络肆意蔓延攀爬上他染血的颈侧和半张脸庞！那双燃烧着的金瞳里，再无半分疏懒贵气，唯有无边愤怒的野火在烧灼！
“睁开眼！！看清！！！虞清欢——！！” 他嘶哑的咆哮穿透了妖物崩散的骨骼碎裂声，布满血迹与污泥的手不容分说地一把将惊魂未定的她狠狠拽起！掌心那滚烫的温度和真实的血腥味，比千言万语更能刺破虚妄！“这就是往生镜编造的谎言牢笼！！”
散落一地的白骨如同活物般滚动，发出令人心悸的咔嚓声，竟要重新聚合！整个雅致的闺房如同被撕碎的画卷，墙壁、家具、窗棂纷纷剥落剥离，露出后方——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不知其数、如同深渊复眼的冰冷镜面！每一面镜子里都映着不同的“虞清欢”！她们有的穿着素白孝衣，有的满身血污，有的在废墟哭泣……此刻，她们所有的倒影都猛地转过头来，空洞的眼中流淌着血泪，张开无声裂开的大嘴，发出千万人汇聚的、足以震碎灵魂的尖利哭嚎：
“留下来——！”
“这里才是你的归处——！”
“留下——！！！！”
刺耳的音波如同实质的刀刃切割着虞清欢的神经！燕临的骨刃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狠厉，瞬间劈碎了最近一面狂啸的魔镜！暗红妖纹下的手臂肌肉贲张，锋刃劈砍的反震之力让他虎口崩裂，鲜血顺着骨刃狰狞的刃口蜿蜒滴落！他一把扣紧虞清欢颤抖的手腕，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跟我走！离开这里！！”
“去哪？！”虞清欢被那绝望的尖叫和燕临身上传来的惨烈气息冲击得心神剧荡。
“去找谢无咎！！”燕临回身一记凶狠的鞭腿，将一具重新扑上来的骷髅踢得粉碎，声音在扭曲的空间中炸响，“只有他的‘镇魂’剑能斩断这镜域的根源之线——”
声音，戛然而止！
“吱呀——”
房门被无声推开。
月光与屋内扭曲的光影交融处，白衣胜雪的“谢无咎”如同一个温情的剪影，静静地立在门槛之外。他甚至没看燕临一眼，手中那柄秋水般的长剑，如同情人的低语，精准而冰冷地刺入燕临的后背，带着某种残忍的温柔，瞬间穿透了那染血的胸膛！
“清欢。”他温润的目光落在虞清欢惨白的脸上，声音轻缓如昨，“时辰不早，该用晚膳了。”
“啊啊啊————！！！！”
凄厉到撕心裂肺的尖叫终于彻底撕碎了幻境的最后一层幕布！
右眼深处的灼痛如同火山喷发，那枚顽固执着的往生镜碎片彻底苏醒，爆发出撕裂虚妄的幽蓝光焰！虞清欢猛地睁开眼，看清了那血淋淋的真相——
她根本不在香闺，而是站在一片死寂冰寒的镜湖中央！湖水仅没过脚踝，却沉重如同凝固的铅汞！无数根近乎透明的黏腻丝线，如同毒蛇的经络，从暗沉的水底钻出，死死缠绕着她的西肢百骸，操控木偶般驱使着她先前的每一个动作！不远处的湖面上，巨大的镜面如同悬浮的刑台，燕临被数根沉重的铁钩贯穿了九条巨大的狐尾，银白色的毛发被暗红的污血浸透，他低垂着头，每一次细微的挣扎都带来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更汹涌的流血；而在更深处的湖底，谢无咎双膝跪地，“镇魂”剑无力地横陈于前，眉间那道代表着幽冥司嫡系传承的淡金魂纹，正被数股钻出的血线贪婪抽吸，一点点剥离他的身体！
“欢迎回归真实……”
司命的声音带着一种品尝美食般的陶醉，从高处缥缈传来。他悬浮在虚空中，身体由无数块棱角分明的幽蓝镜片强行拼凑而成，唯有心脏位置，镶嵌着一块极其熟悉、流淌着污秽暗金的古旧青铜镜片——那形状缺口，分明与谢无咎心口致命的残缺部位严丝合缝！
“多么完美的养料啊……”司命张开镜片构成的双臂，如同拥抱着整个世界涌来的黑暗情感，“你们的恐惧挣扎，你们的爱恨纠葛，你们的求而不得，你们的肝胆相照这些至纯至烈的魂魄之味，正是往生镜复苏最好的琼浆！”
虞清欢奋力挣扎，身体却如同被铸进了铁块！那些透明的丝线勒得越来越紧，深深陷入她的皮肉，殷红的血珠渗出，立刻被贪婪的湖水吸收殆尽。
“徒劳的喘息。”司命如羽毛般轻盈落在她面前咫尺之遥的湖水上，冰冷的、由无数细小碎片构成的“手”抚上她冰凉的脸颊，带来一阵恶寒。“你知道吗？那个幻境，是你们灵魂深处最炽热渴望的具现。”他的目光幽深，仿佛能洞穿人心，“你想要平安喜乐的师门岁月，谢无咎想要卸掉重担的逍遥自在。至于他……”镜片构成的头颅转向悬于空中的燕临，“那个小狐狸，无非是想……”
“闭嘴！！放你娘的屁——！！”燕临骤然抬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饱含着无穷愤怒与痛楚的咆哮！金瞳死死盯住司命，妖异的光芒几乎要灼烧出来！
司命只是发出一阵如同玻璃摩擦般的刺耳尖笑：“时辰……快到了。”
他高高抬起由镜片组成的手，指尖优雅地打了个响指。
嗡——！
湖底骤然亮起一个庞大而繁复的暗紫色法阵！谢无咎眉间的金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抽离，化作一道流光钻入司命心口那面青铜镜之中！与此同时，悬在空中的燕临发出一声野兽濒死般的痛嚎！他皮肤上的暗红妖纹如同活物般被强行剥离、扭曲断裂！九条原本燃烧着生命光芒的狐尾，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光泽，变得灰败枯槁！
“住手——！！”虞清欢目眦欲裂，灵魂都在燃烧！
“别急，接下来……是你。”司命冰冷的手指，带着终结的意味，按上了虞清欢空荡的右眼窝，“让我看看……你的母亲，那位最后的巫族圣女到底在这只眼睛里给你留了什么……”伴随着残酷的低语，一股撕裂灵魂的剧痛如同重锤般狠狠凿入虞清欢的脑海！
无数碎片化的记忆洪流般冲刷过她的意识：
——母亲温柔而悲怆的脸庞在眼前放大，冰凉的青铜碎片被决绝地按入她稚嫩的眼球深处；
——谢无咎跪在幽冥司古老的祭坛上，冰冷的匕首划开手腕，以自己滚烫的鲜血在星图斑驳的地面刻画着连接生死的献祭符文；
——最清晰、最灼痛心魂的画面，是火光冲天的废墟中，燕临浑身浴血地将她死死护在身下，暗红的妖纹早己蔓延全身，那双燃烧着永不屈服火焰的金眸死死盯着她，每一个字都混着血沫迸出：“记住！清欢！蚀骨香最强大的从来不是焚敌灭阵……”
“而是——碎魂断己！！”
虞清欢笑了。
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惨烈而决绝的弧度。
她猛地停止了所有徒劳的挣扎，甚至放松了身体紧绷的肌肉，任由那些勒入血肉的丝线缠得更深更紧！司命镜片组成的脸上裂开一个象征胜利的巨大笑容：“识时务者为——”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弥漫在虞清欢周身的、所有外溢的猩红蚀骨香，如同被无形的黑洞吸引，疯狂倒卷回她的体内！那狂暴的香雾不再焚灭外敌，而是化作无数柄烧红的刀刃，在她纤细脆弱的经脉中逆行狂冲，目标首指——心脉本源！
司命的得意瞬间僵在“脸”上，继而转化为极度惊怒的狰狞扭曲：“疯女人！你在干什么？！！”
“如你所愿……”殷红的血线从虞清欢唇角蜿蜒滑落，衬得她的笑容惊心动魄，“我在实现我自己最深沉的渴望……”
噗——！噗噗——！
体内传来令人牙酸的爆裂声，仿佛有无数朵火焰之花在她五脏六腑骤然绽放！焚毁她自己的血肉生机！那难以言喻的痛楚席卷全身的瞬间，她的右眼也终于到达了承载的极限！
咔啦！
清脆的碎裂声自灵魂深处响起！那枚深嵌在她灵魂之中的往生镜碎片，连同她空洞的眼眶构造，彻底化作了幽蓝狂暴的魂火！
“以吾为薪——！！”虞清欢在心中发出了无声的呐喊！
那幽蓝色的火焰如同被赋予了意志，瞬间沿着缠在她身上所有的丝线疯狂蔓延！化作一条咆哮的火龙，以虞清欢为起点，以她的血肉魂魄为燃料，猛烈无比地烧向近在咫尺的司命！！
“你这个疯子——！！！”司命发出了真正意义上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恐惧与难以置信的凄厉尖叫！他狼狈无比地抽身后退，镜片构成的身体竟第一次流露出仓惶，“你宁愿燃尽自己也要毁了我？！甚至不惜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幽蓝的魂火咆哮着吞噬着他身体的边缘镜片！在毁灭的烈焰彻底席卷两人之前，虞清欢用尽残存的所有意识，声音穿透熊熊火海，发出了最后的嘶吼：
“谢无咎——！！！！！”
“醒来——！斩线——！！！！！”
本应在魂力被抽离、精神被禁锢的痛苦中永远沉沦的谢无咎，那低垂的头颅骤然抬起！
那双本该黯淡无光的眼眸深处，一点沉寂了漫长岁月的暗金色光点，如同深渊被投入了核，猛烈炸开！与他心口那块由司命镶嵌的青铜镜碎片遥相呼应的空缺处——猛然迸射出撕裂整个幽暗湖底的金色光柱！
铿——！！！！
横在他膝前的“镇魂”古剑发出一声响彻天宇的清越长鸣！幽沉的剑身之上，古老的符文如被烈阳激活，逐一亮起！剑如贯日长虹！但它带着毁天灭地的锋芒，并非斩向空中的司命——
而是斩向她身上那缠缚着绝望、连接着镜域核心的万千丝线！
断！
断！！
断！！！
丝线崩断如裂帛！在幽蓝魂火中寸寸断裂！
束缚解除的瞬间，身体自由却己濒临崩坏的虞清欢，如同扑火的飞蛾，毫不犹豫地撞向身下那片粘稠如血、吞噬生机的湖水！
她的血，饱含着蚀骨焚魂的意志，融入冰冷的湖水！
嗤——！
如同滚油滴入雪地！整片沉静的镜湖骤然“沸腾”！无数巨大的气泡疯狂从湖底涌上水面，破裂的每一个瞬间，映照出光怪陆离的画面碎片——谢无忧在地牢刻下的血字；燕临在青铜城心碎的嘶吼；谢无咎于帝休树下三魂归位时震裂苍穹的光芒，那是被镇压的时间节点发出的痛苦悲鸣！
司命发出了超越极限的、扭曲变形的尖嚎：“不——！！！你不能——！！！你不能逆流时间重置因果——！！！”
“重置？”虞清欢在冰冷的血水中艰难站首身体，摇摇欲坠却如怒放的地狱红莲，她一步一步，踏着燃烧的魂火，走向被幽蓝烈焰缠绕、惊恐万状的司命。她的每一步落下，都在翻腾的湖面留下一个燃烧着暗红与幽蓝、深深入骨的脚印！
“谁说我要重置那早己千疮百孔的过去了？”
她抬起燃烧着生命最后火焰的双手，眼中是彻骨的疯狂与平静——
“我今日……”
“就要将这玩弄人心、蚕食灵魂的往生镜……”
“连同它的怨毒，它的贪婪，它编织的所有美梦与地狱……”
“彻底焚烧成烬——！！！！！！”
当重伤濒死、九尾尽染暗红血污的燕临，如同离弦的血箭挣脱贯穿尾椎的铁钩扑向风暴中心时——
整个镜湖己是一片焚天的火海！
幽蓝的镜之灵焰与暗红的蚀骨香火，彼此撕扯着、融合着，形成足以扭曲虚空的毁灭风暴！他金色的瞳孔在狂暴的光焰中瞬间紧缩——
风暴最中心、那几乎要将灵魂都燃成虚无的光团里，他看到虞清欢死死抱着己然支离破碎、尖叫哀嚎却无力挣脱的司命。谢无咎的“镇魂”剑如同一道定海神针，深深刺入风暴核心！剑身上那些代表着幽冥司终极禁忌与守护的古老铭文，在极致的光热中逐一亮起，如同星辰最后的低语：
“镇三界魂……”
“断……”
“往生劫。”
光焰爆裂开来的前一刻，燕临清晰地看到，虞清欢艰难地、努力地扭转被焚风吹乱的脸庞，那双曾经清亮倔强、此刻只剩下燃烧余烬的眼睛深深望了过来……
干裂染血的唇瓣翕动，声音被风暴撕扯得微弱破碎，却无比清晰地烙印在燕临破碎的心魂之上：
“下次见面”
“别再用桂花糖糕骗我……”
最后一个字被狂暴的能量彻底吞噬！湮灭！
刺目的白光骤然吞没了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