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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板上的鬼火在谢沉渊睁眼的瞬间彻底熄灭，残留的幽蓝火星像被风卷走的碎纸，簌簌落进祭坛缝隙。
镇妄棺悬在他肩头三寸处，淡金色的光晕漫开，将他的影子染成暖调——这是十年来，这口老棺材第一次主动脱离他的掌控。
"不可能！"三眼狐王的声音带着裂帛般的嘶哑。
他原本油亮的银白狐毛炸成乱蓬蓬的草堆，第三只竖瞳急剧收缩成细线，前爪深深掐进青石板，指缝里渗出的血珠落在地上，像一串暗红的玛瑙。
谢沉渊能看见他喉结剧烈滚动，显然在强行压下某种恐惧："引气境修士...怎么可能破九幻天罗？"
"因为你太贪心。"谢沉渊的声音像浸了冬雪的泉，他望着狐王扭曲的脸，右手无意识地抚过棺身。
镇妄棺的木纹在指尖发烫，那是种熟悉又陌生的温度，像老背棺人临终前覆在他手背上的掌心。
幻境破碎时他突然明白，十年前老人说"棺中封的不是死物"时，眼底那抹欣慰究竟从何而来——这口棺材从来不是普通的葬具，它在等，等他真正看懂自己的"破妄目"。
祭坛外传来蛇鳞摩擦地面的声响。
黑鳞蛇尊不知何时己绕到左侧，玄色蛇尾在青石板上拍出密集的响，蛇信子吞吐间带出腥风："狐兄莫慌。"他的声音像两块顽石相击，左手握着的九节蛇鞭突然绷首如剑，鞭梢却软得像活物，正缓缓缠绕向谢沉渊脚边的光晕边缘，"某这就封了他的退路。"
谢沉渊的瞳孔微缩。
他早该想到，三眼狐王敢设局引他入幻，必有后手。
目光扫过蛇尊腰间挂着的七枚青铜铃铛——那是妖域"锁空境"的标记，专封修士遁法。
若让蛇鞭缠上，莫说引气境，便是凝丹修士也得被困上片刻。
"退。"他轻声对镇妄棺说。
话音未落，悬浮的棺材突然震颤，金芒如活物般窜向蛇鞭。
黑鳞蛇尊的蛇鞭刚要触及光晕，便像被火燎到的蚯蚓般蜷缩，发出"嗤啦"的焦糊味。
蛇尊的手背上腾起青烟，他惊得松开鞭柄，蛇鞭"当啷"坠地，在石板上砸出个浅坑。
三眼狐王趁机化作黑雾窜向祭坛边缘，却被谢沉渊抬指一引。
镇妄棺的金芒骤然收紧，如一张无形的网罩住那团黑雾。
狐王的嘶吼穿透黑雾："你敢！
这是本王的分魂投影——"
"所以才好收。"谢沉渊指尖掐了个他从未学过的法诀。
老背棺人临终前塞给他的那本破书里，有一页被血浸透的残章突然在脑海里清晰浮现，"破妄目照虚妄，镇妄棺收虚妄。"他的眼底泛起幽蓝微光，与棺身金芒交缠，那团黑雾被生生扯成细丝，往棺盖缝隙里钻。
棺门轻合的瞬间，祭坛里响起比鬼哭更凄厉的尖啸。
谢沉渊后退半步，看着镇妄棺重新落回肩头，棺身木纹里还残留着几缕银白狐毛——那是三眼狐王分魂被碾碎时的余韵。
青石板上，一枚泛着幽光的狐角"当"地坠地，角尖还沾着半滴未干的妖血。
他弯腰拾起狐角，指腹刚触到角质层，便有画面涌入脑海：血色月夜里，无面诡主的虚影与九婴妖主碰杯，杯中的液体是凝结的黑雾；地底下裂开的缝隙里，刻着太初境标记的青铜封印正在剥落，缝隙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闷响；还有...他爹娘的身影，被无数黑雾缠绕着坠入深渊，而他们怀中紧抱着的，正是这口镇妄棺。
谢沉渊的手指猛地收紧，狐角在掌心硌出红痕。
他终于知道，为何这十年间总有些妖修、诡修莫名寻上他——他们要的不是他的命，是他背上的棺材，是棺材里封着的"太初残印"。
而九婴和无面布下的局，比他想象的更深远。
"咔嚓。"
蛇鳞摩擦地面的声响再次逼近。
黑鳞蛇尊不知何时捡回了蛇鞭，蛇尾却比刚才缩了三分——显然被镇妄棺的金芒吓破了胆。
他盯着谢沉渊掌心的狐角，蛇瞳里闪过一丝狠厉，又迅速被恐惧替代。
谢沉渊抬眼与他对视。
蛇尊的蛇尾突然绷首，像根黑色的箭杆，却在即将弹出的瞬间，被谢沉渊肩头的镇妄棺震得轻颤。
他听见蛇尊喉间发出类似呜咽的声响，蛇尾一摆，竟转身窜向祭坛外的密林，蛇鞭拖在地上，带起一溜火星。
谢沉渊没有追。
他望着蛇尊消失的方向，拇指轻轻着狐角上的血痕。
月光从云层后漏下，照在镇妄棺的木纹上，那些被金芒滋养过的纹路，正缓缓浮现出一行他从未注意过的小字："守真者，藏锋以护道。"
风突然大了。
他裹紧身上的粗布麻衣，将狐角收进怀里。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谢沉渊知道，九婴的局才刚刚开始，但至少现在，他有了把能剖开迷雾的刀——而刀鞘，是他背上这口陪了十年的老棺材。
黑鳞蛇尊的蛇尾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时，谢沉渊的目光跟着那抹玄色残影扫过祭坛边缘。
蛇鳞与石面摩擦的刺耳声响里，他分明听见对方喉间溢出类似幼兽濒死的呜咽——这声呜咽让他想起十岁那年，老背棺人带着他在乱葬岗驱诡，被镇妄棺震碎的诡修残魂，也曾发出这般破碎的哀鸣。
"怕了？"谢沉渊低笑一声，指节叩了叩肩头的镇妄棺。
棺材纹路上的金芒随之一颤，像是应和他的话。
黑鳞蛇尊正窜到祭坛外的老槐树下，蛇尾突然一僵，整具妖身在树影里剧烈扭曲，竟生生褪下半片焦黑的鳞甲——那是方才被棺气灼烧的痕迹。
他不敢回头，只将蛇首埋进灌木丛，蛇信子却仍本能地向后试探，沾到半缕金芒便触电般缩回。
谢沉渊没有追。
他垂眸盯着掌心的狐角，指腹过角尖那滴未干的妖血，血色在月光下泛着暗紫，像凝固的毒汁。
方才涌入脑海的画面还在翻涌：九婴的利爪扣住青铜封印，无面的鬼手撕开虚空裂缝，爹娘的身影在黑雾中逐渐模糊...他喉头突然发紧，十年前那个雪夜的记忆不受控地涌来——老背棺人背着他在尸山血海里狂奔，镇妄棺在背上震出闷响，老人喘着气说"小渊，这口棺比命还金贵"，现在想来，哪里是棺比命贵，分明是棺里的东西，是太初境最后的火种。
"该清场了。"他轻声道。
话音未落，镇妄棺己从肩头腾起三寸，棺盖"吱呀"轻响，金芒如活泉般倾泻而下。
谢沉渊望着那片金光漫过祭坛，漫过青石板缝隙里残留的鬼火，漫过三眼狐王分魂消散处的焦黑痕迹——方才被幻杀局撕开的地面裂缝里，正有缕缕灰雾翻涌，像无数只无形的手在往上抓。
"妖诡合流的后手。"他眯起眼。
破妄目在此时自动运转，灰雾里的脉络清晰呈现：那些雾气并非普通妖气，而是混着诡域的阴煞，每一缕都缠着细小的锁链纹路——与他爹娘坠渊时身上的锁链，竟是同一款式。
镇妄棺的金芒触到灰雾的瞬间，空气里响起"嗤嗤"的灼烧声。
灰雾像被热油泼到的雪，成团成团地消融，裂缝深处传来闷吼，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被金芒刺中。
谢沉渊能感觉到棺材在震动，不是之前的温和震颤，而是带着几分暴戾的嗡鸣，仿佛沉睡的巨兽被唤醒，正急于撕咬敌人。
他右手按上棺身，掌心传来滚烫的温度，那温度顺着血脉窜进心脏，让他想起老背棺人临终前的体温——老人最后说"沉渊，你要记住，藏锋不是藏刀，是藏锋刃上的光"，原来这光，从来不是他的，是镇妄棺的，是太初境的。
当最后一缕灰雾被金芒吞噬，地面裂缝"轰"地闭合。
谢沉渊抬手召回镇妄棺，棺材落回肩头时轻了几分，像是卸下什么重担。
他仰头望向天际，月轮被乌云遮去大半，只余半片银辉洒在山林间。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比方才更凄厉几分——那是妖域传讯的暗号。
九婴的耳目，终究还是到了。
"妖诡合流之势己成。"他摸出怀里的狐角，指尖抵着角尖，"无面要破太初封印，九婴要放出生死簿上的老怪物...他们等的，是我背上这口棺里的残印。"
风突然转了方向，裹着松针的清香掠过他的鼻尖。
谢沉渊正要转身离开，眼角余光突然扫到祭坛废墟里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他驻足，弯腰拾起半块碎砖，砖下压着枚青铜牌——牌面斑驳，却能清晰看见"归墟"二字，背面刻着盘结的锁链纹，与方才灰雾里的纹路如出一辙。
"藏锋九脉..."他喉结滚动，十年前老背棺人说过的话突然清晰："九脉锁魂，归墟镇渊，等你集齐九块牌，就能知道当年太初境为何而灭。"
铜牌在掌心发烫。
谢沉渊将它收进怀里，与狐角并排贴着心口。
山林深处传来群狼的嚎叫，那是黑鳞蛇尊逃回去报信的动静。
他裹紧粗布麻衣，抬头望向被乌云笼罩的月亮，嘴角扯出极淡的笑意——九婴要布十年局，他便用十年破局；无面要撕开封印，他便用这口棺，用这九块牌，再筑一道藏锋锁魂阵。
"爹娘。"他低声道，"你们护了我十年，这次换我护你们的道。"
夜风卷起几片枯叶，掠过祭坛废墟。
那枚"归墟"铜牌在他怀里微微发烫，像是回应。
谢沉渊转身走向山林，镇妄棺的金芒在背后晕开暖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首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那里，有九婴的妖宫，有无面的诡城，有太初境的残印，还有，他要找的所有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