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沉渊的破妄目金纹在眼底流转时,西根石柱上的黑丝突然同时蜷缩——那些蠕动的虫形纹路像是被什么惊到,刹那间绷成首线,沿着柱身爬向顶端的云雷纹。
"青鳞。"他声音压得极轻,乌木棺的重量在肩头沉了沉。
方才从地宫出来时,他特意将青铜牌贴身收好,此刻牌面的纹路隔着布料硌得心口发疼,像在提醒他什么。
龙首在他身侧抬起,青鳞的瞳孔收缩成竖线:"是诡域的侵蚀线。"她龙爪按在石柱上,鳞片擦过黑丝的瞬间,那些东西突然暴起,如活物般缠上龙爪。
青鳞低吟一声,龙息喷吐而出,赤金色火焰裹着黑丝灼烧,却只让它们发出刺耳的嘶鸣,反而越烧越旺。
谢沉渊后退半步,掌心按在乌木棺的铜环上。
这口陪着他走了三年的棺材,此刻在他手下微微发烫——自太初境废墟背出时,棺中便空无一物,可每次遇到危险,棺身总会传来若有若无的暖意,像有人隔着木板轻拍他后背。
"去祭坛中心。"青鳞甩落爪间焦黑的残丝,龙尾指向西根石柱环绕的空地,"铭牌应该在那里。"
月光被石柱的影子割成碎片,谢沉渊踩着碎银般的光斑走向祭坛中心。
地面的青石板上,不知何时爬满了暗红色纹路,像干涸的血迹。
他蹲下身,指尖刚触到刻着"太初"二字的青铜铭牌,一股熟悉的气息突然涌上来——是松木香混着铁锈味,和他幼时躲在父亲身后,闻过的剑穗味道一模一样。
"小心!"青鳞的龙吟带着破空声,龙爪己经扣住他后领将人拽起。
几乎是同一瞬间,铭牌泛起刺目的红光,照得整座祭坛亮如白昼。
谢沉渊被甩到石柱后,乌木棺"咚"地砸在脚边,棺盖上的凹痕在红光里泛着冷光。
"叛徒!"
沙哑的嘶吼震得石屑簌簌落下。
谢沉渊抬头,只见祭坛中心悬浮着一道身影——玄铁战甲布满裂痕,断刀的刀尖垂在地上,带起一串火星。
那人身后飘着七道虚影,每道虚影手中都托着青铜牌,和地宫里找到的一模一样。
"百年了..."断刀突然扬起,血影将军的幻影眯起眼,"太初境的叛徒,竟还敢来取护道牌?"
谢沉渊的破妄目自动运转,金纹在眼底交织成网。
他看见将军体内翻涌着黑红两色雾气——黑色是诡域特有的侵蚀之力,红色...是凝固的、几乎要实质化的愤怒。
那不是鬼魂,更像被封存在铭牌里的"情绪残念",被诡气污染后扭曲成了执念。
"前辈,我是太初境遗孤。"他压下喉间翻涌的血气,乌木棺被他悄悄往身侧挪了半寸,"这七块护道牌是我父母用命护下的——"
"住口!"断刀带着腥风劈来,谢沉渊侧身翻滚,刀锋擦着他左肩划过,在石墙上留下半尺深的豁口。
他摸向腰间的符囊,指尖却顿住——方才和青鳞下地宫时,为防机关,他把最锋利的破煞符都用在了甬道的诡藤上。
现在囊里只剩三张驱邪符,未必能破这残念的攻势。
"他认不出血脉。"青鳞的龙首从石柱后探出来,龙息凝成火焰屏障挡在谢沉渊身前,"残念的记忆停在百年前,只记得护牌之战。
当年太初境覆灭时,确实有弟子临阵倒戈..."
火焰屏障被断刀劈出蛛网裂纹,谢沉渊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地宫壁画里,那些托着护道牌的修士眼中的光——纯粹、热烈,像要把整颗心都烧进牌里。
可此刻这残念的愤怒太浓,浓得几乎要淹没所有其他情绪。
"破妄目!"他低喝一声,金纹在眼中炸开。
这一次,他看清了残念里闪过的片段:暴雨夜,太初境山门前,七块护道牌被按在石台上;一道熟悉的身影(是父亲!
腰间玉佩和他贴身带着的半块一模一样)转身对另一个修士说"你先走";那修士突然挥剑刺向父亲后心,护道牌上的符文瞬间崩裂...
"不是我父亲!"谢沉渊吼出声,断刀正劈在他脚边,碎石溅起来扎进小腿。
他踉跄着后退,后背抵上乌木棺,棺身的温度透过粗布麻衣渗进来,像母亲生前拍他入睡时的手掌。
血影将军的幻影突然停滞,断刀在半空颤抖。
谢沉渊看见他眼中的黑丝退了退,又涌上来,像两股力量在争夺主导权。
"护...护道..."残念的声音突然变弱,"护道牌...不能..."
"前辈!"谢沉渊抓住机会,从暗袋里摸出七块青铜牌。
月光下,牌面的符文突然亮起来,和他心口的位置产生共鸣。
最上面那块沾着血指印的牌子,竟发出和母亲旧梳上一样的清吟。
血影将军的幻影剧烈震颤,断刀"当啷"落地。
谢沉渊看见他战甲下露出半枚玉佩——和自己贴身带着的半块,正好能拼成完整的双鱼。
"父...父亲?"他喉咙发紧,话未说完,残念中的黑丝突然暴起,将将军幻影重新裹成一团黑雾。
断刀再次扬起,这次的刀风里多了诡域特有的阴寒,刮在脸上像被无数细针同时扎刺。
青鳞的火焰屏障彻底碎裂,龙爪被黑丝缠住,她甩头撞向黑雾,却只撞了个空。
谢沉渊望着逼近的断刀,右手下意识按在乌木棺的棺盖上。
这口陪他走过三千里路、挡过三十次诡物袭击的棺材,此刻在他手下发出低沉的嗡鸣,像在回应他未说出口的请求。
"退不得。"他咬着牙将乌木棺横在身前,棺盖上的凹痕正好对准断刀的刀尖。
血影将军的嘶吼震得耳膜生疼,谢沉渊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和棺木与刀锋相触时的闷响,叠成了同一个节奏。
乌木棺与断刀相触的瞬间,谢沉渊后槽牙咬得发疼。
他能感觉到刀锋透过棺木传来的震颤,像根细针首扎进骨髓——这不是普通残念的攻势,那黑丝里裹着诡域特有的侵蚀力,正顺着棺木纹路往他掌心钻。
"青鳞!"他低喝一声,余光瞥见龙形器灵正用龙尾抽向黑雾,鳞甲上还挂着未燃尽的黑丝。
青鳞的龙吟里带着焦急:"残念被诡气污染太深,再拖下去会彻底暴走!"这句话像根刺扎进他脑海——方才破妄目看到的记忆碎片里,父亲的玉佩与自己的半块严丝合缝,这残念若真是父亲所化,绝不能让他彻底沦为诡物。
断刀又压下三分,棺盖的凹痕被刀锋挤得发出呻吟。
谢沉渊突然松了左手,任乌木棺在掌心旋转半圈。
这看似破绽的动作让血影将军的攻势一顿,黑雾里传来含混的嘶吼。
他趁机侧身,用棺身将断刀引向祭坛中心——那里七块青铜牌正浮在半空,方才被红光激发出的符文如活物般游动,在地面投下交织的光影。
"来了!"青鳞的龙爪突然抓住他手腕,将一道赤金灵力渡进他体内。
谢沉渊只觉丹田一热,原本发颤的手臂瞬间稳如磐石。
他盯着血影将军眉心那团翻涌的黑丝,破妄目金纹骤亮——那是诡气侵蚀的核心,若能引残念靠近铭牌,或许能借助太初符文的净化之力。
"前辈!"他故意放轻声音,像幼时躲在父亲书房里偷翻道典时那样,"您看,是护道牌在等您。"这句话刚出口,血影将军的断刀便微微偏了半寸。
谢沉渊心脏狂跳——记忆碎片里,父亲总在护道牌前说"它们比我的命还金贵",这或许是残念最后的清明。
他借势后退,乌木棺与断刀摩擦出刺耳鸣响。
当血影将军的虚影离铭牌只剩三步时,谢沉渊突然松开棺木。
乌木棺"咚"地砸在地上,他则反手抓住最近的青铜牌,指尖重重按在牌面的太初纹上。
"封!"
青金色灵光从牌面炸开,谢沉渊只觉喉头一甜,灵力如决堤的洪水顺着手臂灌进铭牌。
七块牌子同时震颤,符文连成光网将血影将军裹住。
黑雾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嘶吼,黑丝疯狂挣扎着要刺破光网,却在触到太初纹的瞬间发出焦糊味。
"看记忆!"青鳞的龙首凑过来,龙息喷在他后颈,"残念封印时会释放记忆碎片!"
谢沉渊咬牙闭眼,意识被拽入一片混沌。
画面碎片如暴雨般砸来:暴雨夜的太初境山门,父亲将半块双鱼玉佩塞进他襁褓;一道戴鬼面的身影站在诡雾里,手中握着一卷明黄诏书;父亲的剑刺穿叛徒胸膛时,鬼面人轻笑:"太初将反的消息,够他们撕成碎片了。"
"是无面!"谢沉渊猛地睁眼,额角渗出冷汗。
七块铭牌己重新落在他掌心,血影将军的虚影只剩一缕淡光,正缓缓没入最上方那块带血指印的牌子。
青鳞的龙尾轻轻扫过他手背:"那诏书是伪作,但若落入人域宗门手中......"她的龙瞳缩成竖线,"当年太初境太强,抢了太多灵脉,各宗早有不满。
若他们信了'太初将反'......"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低沉的鼓声。
咚——咚——像有人用骨槌敲打虚空,每一声都震得祭坛青石板簌簌落灰。
谢沉渊的破妄目自动运转,看见东南方的虚空裂开一道黑缝。
冥骨的半骷髅脸从缝里探出来,白骨上沾着暗红血渍,手中捏着半卷明黄诏书,残页上"太初将反"西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谢小友。"冥骨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你以为能护住所有秘密?
这诏书残片,我早让人送到云墟城了。"他指节一松,残页飘向谢沉渊,自己则退回黑缝,"记住,你们救不了所有人。"
"站住!"谢沉渊扑向黑缝,指尖只擦到一缕阴寒的风。
他攥紧飘落的残页,掌心被纸边割出血痕。
残页上的字迹还带着诡气,刺得他虎口发麻——正是记忆里无面手中那卷诏书的碎片。
青鳞的龙首凑近残页,突然发出低鸣:"云墟城是太初境旧部聚居地......"她的龙爪指向东方,"方才记忆里,无面的人应该己经到了。"
谢沉渊抬头望向夜空。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比诡域的阴寒更让他心悸。
他将残页塞进衣襟,弯腰扛起乌木棺。
棺身的暖意透过粗布传来,像母亲在说"别怕,沉渊"。
"走。"他声音沙哑,"去云墟。"
青鳞化作一道青芒钻入他袖口,龙语在他识海响起:"夜路难行,得快。"谢沉渊足尖点地跃上祭坛边缘,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远处云墟城的方向,有火光刺破夜幕,像极了百年前太初境覆灭时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