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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闹！”沈墨钧眉头紧锁，声音依旧严厉，却少了几分方才的刺骨寒意，“身子不适不会叫下人？深更半夜独自乱跑，成何体统！若动了胎气，你担待得起吗？！”
他此刻心系盐船沉没的噩耗，实在没有更多精力深究一个姨太太深夜出现在书房的“小事”，尤其这个姨太太还怀着“他”的“金贵血脉”。
“是……是妾身糊涂……妾身知错了……”柳吟雀立刻顺着台阶下，泪水恰到好处地涌上眼眶，声音哽咽，做出惶恐认错的模样。
沈墨钧烦躁地挥了挥手，像赶走一只恼人的苍蝇：“滚回你房里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再乱跑！安胎药的事，明日让沈忠再去请济世堂的孙大夫来瞧瞧。你再敢自作主张，家法伺候！”他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显然心思己经完全飞到了前厅即将开始的紧急议事上。
说完，他不再看柳吟雀一眼，捏着那份沉甸甸的急报，带着一身骇人的低气压，大步流星地冲出了书房，身影迅速消失在回廊的黑暗中。
管家沈忠早己跑远去召集人手。门口只剩下那个送信的小厮，也匆匆跟在沈墨钧身后跑了。
书房的门大敞着，冰冷的夜风灌入，吹得书案上的纸张哗哗作响。
柳吟雀依旧僵立在原地，保持着抱着包袱的姿势，冷汗如同小溪般顺着额角鬓发滑落，后背的寝衣早己湿透，紧紧贴在冰凉的肌肤上。
她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沈墨钧愤怒的咆哮和急促的脚步声，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一股巨大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她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怀中的包袱“咚”地一声掉落在金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柳吟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一条濒死的鱼。手指颤抖着抚上小腹，那里，那个她曾视作救命稻草、如今却成了沉重枷锁的“秘密”，正安静地存在着。
回到自己居住的“栖霞苑”。一进内室，她便挥退了所有下人，只留小翠一人。
小翠打小就跟了柳吟雀，是沈家一众婢子中，柳吟雀唯一的“自己人”。
“姑娘，您可吓死我了！”小翠关紧房门，拍着胸口，脸色比柳吟雀还要苍白，“老爷那脸色……奴婢在门外听着都要晕过去了！您……您没事吧？”她焦急地打量着柳吟雀，目光落在她怀中那个被冷汗浸得微潮的蓝印花布包袱上。
“没……没事。”她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嘶哑干涩，“老爷……被盐船的事绊住了。”她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
秋夜的风带着幽咽灌入，吹在她滚烫的脸上，稍稍驱散了心头的窒闷。她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后怕。
“小翠，”她猛地转身，眼中惊惶未退，却燃起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把这些东西，立刻处理掉！”她将怀中的包袱塞给小翠，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地契、金叶子和珍珠，找最隐秘的地方藏好。记住，除了你我，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小翠抱着那沉甸甸的包袱，如同抱着一个烫手山芋，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姑……姑娘，这太冒险了！老爷他……”
“没有别的路了！”柳吟雀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今夜能躲过是侥幸。老爷不是傻子，他起了疑心。盐船的事拖不住他多久的。我们必须快。必须在一切暴露之前……离开这里！”她抓住小翠的手臂，“帮我！小翠，只有你能帮我了！”
看着柳吟雀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惧和孤注一掷的火焰，小翠咬了咬牙，重重点头：“姑娘放心！奴婢……奴婢这就去办！”她将包袱紧紧裹在怀里，像一只受惊的兔子，飞快地溜了出去。
室内只剩下柳吟雀一人。她背靠着冰冷的窗棂，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心却如同沉入了冰海。
离开，谈何容易？她需要周密的计划，一个能带她和孩子逃离这华丽牢笼的倚仗——陈玉书。
翌日黄昏，残阳如血，给沈府高耸的院墙镀上一层凄艳的金红。
栖霞苑的小厨房里，灶火正旺，炖着给柳吟雀的安胎药。浓郁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掩盖了角落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腐朽的异香。
柳吟雀穿着一件半旧的藕荷色家常袄裙，发髻松松挽着，只簪了一根素银簪子。
她坐在小杌子上，看似在看着炉火，实则心神不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小翠被她支开去库房取燕窝了，厨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窗外，传来几声极轻的、富有节奏的叩击声——三长两短。是陈玉书！
柳吟雀的心猛地一跳，立刻起身，走到靠近后墙的那扇小窗前，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陈玉书的脸出现在窗外。他穿着一件半旧的藏青色长衫，衬得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但那双眼睛在暮色中依旧明亮，带着惯有的、让人心安的温柔笑意。
“吟雀，”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关切的急切，“昨夜……你还好吗？我听说沈家昨夜有大事发生，前院闹腾了半宿，沈墨钧大发雷霆？没牵连到你吧？”他伸出手，似乎想穿过窗缝抚摸她的脸。
柳吟雀下意识地微微侧头，避开了他的手。昨夜书房门口的恐惧犹在，让她对任何触碰都带着本能的警惕。
她紧紧盯着陈玉书的眼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单刀首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玉书，东西呢？船租好了吗？落脚的地方定在哪里了？”她的目光锐利，试图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捕捉真相。
陈玉书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随即自然地收回，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润，眼神却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