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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书不再嘶吼，不再挣扎，只是轻轻吮吸着她的手臂伤口的血，身体筛糠般的颤抖奇迹般地、一点点平息下来。
林曼卿看着他眼中那狂乱的迷雾终于开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带着巨大痛苦和一丝微弱清明的眼神，紧绷的心弦才敢稍稍松动。
她松开紧咬的牙关，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她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抓着吮吸。
陈玉书像是忽然被惊醒。
回过神来。
他笨拙地扯了布条，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笨拙，一圈圈缠绕在她渗血的手腕上。他的动作很慢，手指因脱力和残留的颤抖而不听使唤，但异常专注。
昏黄的灯光映着他苍白憔悴的侧脸，下颌绷紧的线条透着一股狠厉的、对抗自我的倔强。
血很快洇湿了布条，像开在蓝布袖口上的一朵诡异而凄艳的小花。
“疼吗？” 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劫后余生的虚弱。
林曼卿摇摇头，没有回答疼不疼。她看着他低头认真包扎的样子，看着他眼中那重新凝聚起来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光，紧绷的嘴角终于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在废墟之上，用尽力气撑起的一线生机。她反手，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覆在他冰冷颤抖的手背上。指尖冰凉，传递的却是无声的、沉重的暖意。
陈玉书包扎好伤口，布条打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结。他抬起头，眼神越过她，望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远处，火车汽笛长鸣，穿透寂静的平原。
下一站，济南。稽查森严。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血腥、汗臭和劣质烟草味的浑浊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带来一种奇异的、脚踏实地的真实感。他紧紧攥住了林曼卿的手，也攥紧了怀里那几封沉甸甸的、浸染着两人血泪的密信。
逃亡之路依然漫长，黑夜依旧无边。
浑浊的长江在夜色下翻滚着，像一条躁动不安的墨色巨蟒。江风带着浓重的腥气和深秋的寒意，呼啸着掠过水面，卷起冰冷的浪花，狠狠拍打着岸边黝黑的礁石和朽木搭建的简易码头。几艘破旧的渔船在风浪中不安地摇晃，发出吱嘎呻吟。远处，几点稀疏的渔火在无边的黑暗中飘摇，如同鬼眼。
沈文远站在水警巡逻艇湿滑的甲板上，黑色大衣的下摆被江风卷起，猎猎作响。
他脸色铁青，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首线，镜片后的目光死死锁住前方江面上那艘巨大的、如同幽灵般蛰伏的旧盐船。那是沈家鼎盛时期打造的“盐丰号”，曾满载着白花花的盐粒在长江航道上耀武扬威，如今却只剩下斑驳的船身和断裂的桅杆，在波涛中沉沉浮浮，散发着破败与死亡的气息。
“确定是这里？”沈文远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穿透风声。
旁边一个穿着水警制服、满脸络腮胡的汉子立刻躬身，声音带着敬畏和紧张：“沈顾问，错不了！我们的人摸清楚了，船就泊在江心那片废弃的锚地，离岸远，水流急，寻常船靠不上去。上面……至少有西五个好手，带着家伙。小少爷……就在里面！”
沈文远的心猛地一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过身后几艘同样熄了灯、在黑暗中悄然围拢过来的水警小艇。冰冷的枪械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幽暗的金属光泽。
“强攻？”络腮胡水警队长试探着问，手按在腰间的驳壳枪上。
沈文远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越过翻腾的江水，投向那艘死寂的巨轮。船体巨大，结构复杂，船舱更是迷宫一般。强攻，枪声一响，绑匪狗急跳墙……他不敢想那个后果。
就在这时，伸手摸到了口袋的怀表。
是那枚怀表！柳吟雀在别院花园里找到的、承嗣遗落的小怀表！
沈文远的心跳骤然加速。出发前，他明明将怀表交给了柳吟雀，让她留在安全的后方。
为什么？
难道说……她竟然……上了那艘船？！
原本就是莫名其妙的推论。但是震惊、担忧、还有一丝绝境中骤然升起的复杂心情，瞬间攫住了沈文远。
“队长，”沈文远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决绝的锋芒，“熄灯，静默靠近！派最精锐的几个人，跟我从船尾破损处摸上去！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枪！首要目标——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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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丰号”巨大的货舱内部，如同一个被遗忘的钢铁坟墓。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霉烂的木头味、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尿臊和汗臭。
几盏昏暗的煤油马灯挂在锈蚀的舱壁上，光线微弱摇曳，勉强照亮堆积如山的、早己废弃的盐包和破烂杂物，投下无数扭曲晃动的巨大阴影，仿佛潜伏着择人而噬的怪兽。
承嗣小小的身体被粗鲁地捆在一根冰冷的铁柱上，嘴里塞着破布，小脸煞白，布满泪痕，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身体因为寒冷和害怕不停地哆嗦。
他周围，三个面目凶悍的汉子或坐或站，正是沈墨钧重金雇来的亡命徒。一个刀疤脸正烦躁地用匕首削着一块木头，木屑簌簌落下；另一个矮胖子靠在盐包上打盹，鼾声如雷；领头的三角眼则警惕地来回踱步，腰间鼓鼓囊囊，显然别着家伙。
“妈的，这鬼地方，冻死老子了！”刀疤脸啐了一口唾沫，匕首狠狠扎进木桩，“姓沈的到底来不来？别是耍我们吧？”
三角眼停下脚步，阴鸷的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承嗣，冷笑道：“急什么？不是说老头老来得子，把这么一个野种，看得比命根子还重。他不敢不来！再说，还有沈文远呢。等着吧，咱们拿了钱远走高飞，让沈家狗咬狗去！”
他踢了踢脚边一个装了一半食物的破麻袋，“看好这小崽子，别饿死了，死了就不值钱了！”
就在这时，货舱深处，一堆高高的、覆盖着厚重油布的废弃机器后面，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鼾声掩盖的金属摩擦声——像是生锈的铰链被极其小心地转动了一下。
“谁？！”三角眼猛地警觉，厉声喝道，手瞬间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打盹的矮胖子也被惊醒，茫然地坐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