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舞台上,折翼的天鹅
青空剧院新季开幕夜,水晶吊灯将金碧辉煌的大厅切割成光与影的碎片。昂贵的香水、人体蒸腾的热气、后台飘来的松香(保养舞鞋与地板用)和皮革(崭新舞鞋)的味道混杂在空气中,沉淀出一种浮华的躁动。低沉的弦乐掩盖不了名流们附庸风雅的窃窃私语。
林萤藏在厚重的猩红帷幕暗影里,脊背挺首如松,足尖下意识地绷紧点地——这是刻入骨髓的舞者姿态。然而,那看似融入的优雅之下,是对这场商业盛宴喧嚣包裹艺术的冰冷疏离。她的目光穿透缝隙,死死钉在舞台背景巨幅投影上——风暴咆哮中的墨黑色孤岛礁石。《孤屿》,她的灵魂独舞,即将在这虚假的繁华中启幕。骄傲在心尖跳跃,随之而来的是更沉重的忐忑:她倾注全部生命演绎的挣扎与涅槃,会被台下这些镶着金边的手指点评为一场华丽的马戏吗?或是成为他们觥筹交错间的背景伴奏?
《孤屿》是她的血肉涅槃。父亲病危通知书如冰锥刺入心脏的时刻,她的身体也陷入前所未有的瓶颈——关节酸痛如同生锈,曾经轻盈如羽的跳跃变得滞涩,每一次旋转都带起撕裂般的痛楚。在那片绝望的泥沼里,她唯有以舞抗争!每一个摔落再爬起,每一个肌肉极限的撕裂与重塑,每一次在舞台灯下痛苦到近乎窒息的屏息定格,都是用燃烧自己为代价,向死神和命运发出的、最具生命韧性的呐喊与战歌!这不是表演,是她灵魂淬炼出的火焰。
人群的气场骤然冷凝。几位声音高亢的赞助商仿佛被扼住了喉咙,目光敬畏地转向入口。他来了。剪裁如刀锋的深色西装包裹着充满力量感的宽肩窄腰,步伐沉稳无声,如同夜色中的顶级掠食者。腕表折射出冰冷的寒芒,与他眼底审视一切的锋芒交相辉映。他无视周遭,鹰隼般的视线穿透人群,精准锁定了幕布阴影里那道紧绷如弓弦、闪烁着不屈光芒的身影——林萤。
“林小姐。”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轻易穿透弦乐背景,“沈夜。叫我夜枭,也可以。”修长的手伸出,指节分明有力。林萤目光落在他伸出的手上——一道难以察觉的旧疤,如同名贵丝绸上的裂痕,为那矜贵气质添上了危险的底色。她迟疑一瞬,指尖微凉覆上,舞者特有的薄茧与他同样带着薄茧的掌心相触,电流般的异样感顺着神经末梢窜升。
“夜枭先生。”她的声音因过度排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
“‘夜枭’?”她试图打破无形的压力。
“夜色中的窥伺者,沉默的掌控者,”他唇角勾起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眼神却带着洞穿灵魂的锐利,“这名字,不恰如其分么?”他的视线越过她削瘦的肩膀,投向舞台深处那片象征《孤屿》的黑暗投影,仿佛能透视到她刚刚在聚光灯下燃烧殆尽的灵魂之舞。“《孤屿》的全球独家改编版权,以及以此为核心的‘破界之声’世界巡演计划,我将全权投资并运作。”
林萤的心跳瞬间漏跳一拍!全球巡演?几乎是所有舞者的终极梦想!“它…对我而言,远超表演的商业价值。”她艰难地说。
“价值由市场定义,但我尊重艺术家的执着。开个价。”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脸上,带着无法抗拒的穿透力。
“不是钱的问题。”胸腔剧烈起伏,林萤深吸一口气,“创作它时,父亲在鬼门关徘徊,我的身体……背叛了我的意志,旧伤在嘲讽我…每一次摔倒,每一次挑战极限的伸展,都伴随着骨头和韧带的哀鸣。它看着我如何从绝望的废墟里,用鲜血和眼泪重新粘合破碎的自己。它是我的骨与血,是我的重生图腾!”
夜枭安静地听着,深邃的眼底似有极细微的波澜涌动。他突然上前一步,清冽的雪松冷香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气(或许是某种顶级雪茄的余韵),瞬间将她包裹。“重生的战衣很沉,”他压低声音,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带着致命的蛊惑,“放下它。我为你铸就一个全新的、顶级的舞台,让世界都仰望这颗在深渊挣扎后升起的星辰!不止《孤屿》,我要你最璀璨的绽放!你我的灵魂,将在艺术之巅共鸣!”
那独特的气息,那精准命中她对艺术巅峰的渴望、对灵魂之舞被真正理解的深切悸动的“共鸣”二字,如同深渊边缘摇曳的罂粟,带着甜腻的毒香,瞬间渗透了她因疲惫而脆弱的防线。一阵眩晕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