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凡

第1章 猝死与龙吟

林小凡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被塞进了一台高速离心机里疯狂旋转。眼前27寸的显示器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像扭曲的蝌蚪般游动、放大，最终糊成一片刺眼的白光。耳边持续了72小时的键盘敲击声、空调嗡鸣、还有项目经理在钉钉群里疯狂@他的“滴滴”提示音，骤然间被一种尖锐的、来自颅内深处的蜂鸣所取代。

“操…真…肝不动了…”这是他意识沉入黑暗前，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解脱般的荒谬。那杯放在桌角、喝了一半的冰美式，映着他因熬夜而浮肿苍白的脸，缓缓倾斜，棕黑色的液体无声地流淌过散落着薯片残渣的键盘，浸湿了那份标注着“最终版V37”的需求文档。

社畜林小凡，卒，享年27岁，死因：连续加班引发的急性心源性猝死。目标是赶在Deadline前上线一个他内心深处觉得毫无意义的电商促销页面。

黑暗并未持续太久。

一种难以言喻的钝痛，伴随着仿佛要炸裂般的头痛，粗暴地将林小凡的意识从虚无中拽了回来。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扔进滚筒洗衣机的破布，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在抗议着位移。

“嘶…”他下意识地想呻吟，喉咙却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只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

更难受的是嗅觉。一股浓烈到几乎实质化的、混合着奇异草药、陈年木头、还有某种…类似于寺庙里常年焚烧的沉檀香的味道，霸道地钻入他的鼻腔，呛得他忍不住想咳嗽。

“水…”他挣扎着，试图抬起仿佛灌了铅的眼皮。眼皮沉重得如同焊死了一般。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着的、带着明显激动和惶恐的细碎声音飘入耳中，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

“…陛下…陛下眼睫动了！”

“老天保佑！真龙护佑！陛下醒了！快！快禀报太后娘娘！”

“御医！孙御医！陛下有反应了！”

*陛下？谁？拍戏呢？* 林小凡混沌的脑子里闪过一个极其不合时宜的念头。这梦也太真实了吧？这头痛，这药味，这嘈杂…

他拼尽全力，终于掀开了一条眼缝。

光线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眯了眯。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极高、极深的穹顶。深色的木质横梁纵横交错，上面似乎雕刻着繁复华丽的花纹，在透过高窗洒下的天光中显得影影绰绰。这不是他那间不足十平米、堆满手办和外卖盒的出租屋天花板。

目光下移，是明黄色的…帐幔？用某种极其光滑、闪烁着细腻光泽的料子制成，垂下的流苏是深沉的宝蓝色。帐幔被金色的钩子挽起，露出他此刻躺着的…一张巨大得离谱的床榻。身下是层层叠叠、触感异常柔软顺滑的锦缎被褥，绣着张牙舞爪、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

林小凡的心脏猛地一抽，比猝死前那次更剧烈。他僵硬地转动眼珠。

床边，乌压压地跪了一地的人！

距离他最近的，是一个穿着深紫色圆领袍子、面白无须、看起来约莫西五十岁的男人。这人脸上涂着薄薄的脂粉，细长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毫不作伪的激动和一种…谄媚的关切？他正用一方洁白的丝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林小凡脑子里瞬间蹦出一个词：太监！

再往后，是几个穿着青色或绿色官袍、头戴乌纱帽、留着长须的老者，个个神情肃穆，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紧张。御医？还有几个穿着同样精致、但颜色样式各异的宫女，低着头，姿态恭谨得如同雕塑。

所有人都用一种混合着敬畏、期盼、狂喜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这个躺在龙床上，一脸懵逼的“陛下”。

**（转）**

“呃…咳咳…”林小凡终于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这动静仿佛解除了某种定身咒。

“陛下醒了！陛下真的醒了！”那面白无须的太监（林小凡心里己经给他贴上了“大太监”标签）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扑得更近了些，“陛下！您可算醒过来了！可吓死老奴了！您感觉如何？龙体可还安泰？”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从旁边宫女捧着的金盆里拧出一条温热的毛巾，就要往林小凡额头上敷。

林小凡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避开了那带着浓郁香粉味的毛巾。这个动作让那太监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瞬间从狂喜变成了错愕，随即又迅速转化为更深的惶恐。

“陛…陛下？”太监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小凡没空理他。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明黄色的丝绸寝衣，袖口和领口用金线绣着繁复的云龙纹。这绝不是他的海绵宝宝睡衣！

他颤抖着抬起手。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皮肤白皙细腻，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带着健康的粉色。没有长期敲键盘留下的薄茧，也没有昨天不小心被美工刀划破的小口子。这根本不是他的手！

“镜…镜子…”他听到自己干涩沙哑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陌生的腔调，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那太监反应极快，立刻尖声道：“快！快把西洋贡的玻璃镜给陛下呈上来！”他狠狠瞪了一眼旁边一个有些呆愣的小太监。

很快，一面镶嵌在华丽玳瑁框里、比林小凡认知中古代铜镜清晰无数倍的玻璃镜被捧到了他面前。

林小凡屏住呼吸，看向镜中。

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苍白、带着病容，却绝对陌生的脸。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眉宇间尚存一丝稚气，但鼻梁高挺，嘴唇薄而紧抿，即使此刻眼神涣散惊恐，也隐隐透着一股属于上位者的…或者说，被强行按在这个位置上的僵硬贵气。这张脸，和他记忆里那个熬夜浮肿、头发油腻的社畜林小凡，没有半分相似！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林小凡的脑海里炸开！所有零碎的线索——陌生的环境、跪拜的人群、龙床、龙袍、太监口中的“陛下”、还有镜中这张陌生的、属于少年的脸——瞬间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他只在小说和电视剧里看过的、荒谬绝伦却又让他浑身冰冷的结论：

他，林小凡，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普通社畜，死了。然后，他重生了！而且重生成了一个…皇帝？！

“呃…啊！”巨大的信息冲击和心理落差让林小凡眼前一黑，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意义不明的呜咽。他感觉刚清醒过来的意识再次开始模糊，沉重的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孙御医！快！快给陛下看看！”大太监尖锐的嗓音带着哭腔，刺破了宫殿内短暂的寂静，充满了极致的恐慌。

林小凡最后的视线里，是那张涂着脂粉、因为极度恐惧而扭曲的太监的脸庞，正焦急地凑近。他听到对方用一种带着哭音、却又无比清晰、如同丧钟般的声音呼唤着：

“陛下！英宗陛下！您撑住啊！”

**（合）**

*英宗…陛下？*

这个名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带着某种宿命般的冰冷寒意，狠狠地压了下来。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前一瞬，林小凡混乱如浆糊的脑海里，像是被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猛地浮现出几个模糊却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字眼，那是他早己还给历史老师的、遥远课本上的记忆碎片：

**土…木…堡…**

黑暗彻底吞噬了他。沉重的龙床上，年轻的“英宗陛下”再次失去了意识，只留下满殿惊慌失措的尖叫和那个萦绕不去的、如同诅咒般的名字与地名带来的巨大悬念，沉甸甸地压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