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接近尾声。穆宁喝了几杯香槟,微醺的醉意让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却也带来了更深的疲惫。她婉拒了同事顺风车的好意,想自己打车回家,吹吹夜风醒醒酒。
刚走出旋转餐厅富丽堂皇的大门,深秋夜晚的凉风瞬间让她打了个寒颤,酒意也清醒了几分。
她正低头在包里翻找手机,一辆线条冷峻的黑色宾利慕尚,如同沉默的守护者,悄无声息地滑停在她面前。
深色的车窗降下,露出商南屿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他依旧穿着晚宴的西装,领带微微松开了些,少了几分白天的冷硬,多了一丝夜晚的倦意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深沉。
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前方,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在夜风中清晰地传来:
“上车。送你。”
没有询问,没有解释,只有一句简短的命令。
这熟悉的霸道风格,此刻却让穆宁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看着车里那个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的侧影,又想起晚宴上他那若有似无的注视和林晚宜挽着他手臂的画面……微醺的酒意让她的思绪有些飘忽,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却变成了一个带着醉意的、轻轻点头的动作。
“……嗯。”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隔绝了外面的寒意,也弥漫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如同冷冽松木混合着淡淡烟草的气息。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引擎低沉的运行声和两人之间沉默的、带着酒意和莫名张力的空气。
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穆宁靠在舒适的座椅里,微醺的醉意和暖气让她有些昏昏欲睡。她闭着眼,感受着车子轻微的颠簸,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晚宴上的一幕幕——他看她的眼神,林晚宜挽着他手臂的姿态,以及他最后那句“辛苦了”……种种画面交织在一起,让她心绪烦乱,也加剧了酒后的疲惫。
她索性将头轻轻靠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闭着眼假寐,试图隔绝这令人心乱的气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脸颊因为酒意和暖气而泛着淡淡的红晕,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
商南屿透过后视镜,看着副驾驶座上那个似乎己经睡着的侧影。她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似乎也微微蹙着,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晚风吹拂着她颊边散落的几缕发丝,轻轻晃动。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她清浅的呼吸声,和他自己沉稳的心跳声。
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安静的睡颜上,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欣赏,有怜惜,有挣扎,还有一种被压抑了太久、几乎要冲破牢笼的……浓烈情愫。
那眼神不再有任何掩饰,褪去了总裁的疏离和冷硬,只剩下一个男人面对自己深藏心底多年的、失而复得的心上人时,最本真的、带着痛楚和渴望的凝视。
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下。窗外城市的流光溢彩透过车窗,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商南屿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他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缓缓地、极其克制地倾身过去。
距离一点点拉近。他闻到了她发丝间淡淡的馨香,混合着清浅的酒气。他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微蹙的眉头、紧闭的双眼、挺翘的鼻尖,最后落在她因为酒意而显得格外柔软红润的唇瓣上。那唇瓣如同带着露珠的花瓣,在昏暗中散发着无声的诱惑。
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呼吸也变得沉重。一种强烈的、几乎要吞噬理智的冲动在他胸腔里冲撞——想吻她。想用最首接的方式,确认她的存在,抚平她眉间的疲惫,也宣泄自己积压了十几年的思念和渴望。
他的脸距离她的唇,只有咫尺之遥。他甚至能感受到她温热清浅的呼吸拂过自己的下颌。
时间仿佛凝固了。车内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带着酒意和暗涌的张力。
就在他的唇几乎要触碰到的瞬间,商南屿猛地停住了!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起剧烈的挣扎和痛苦。他看到了她微蹙的眉头,看到了她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也看到了……两人之间横亘着的、现实的重重障碍——身份、地位、林晚宜、还有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去……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自厌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首起身,重重地靠回驾驶座,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和一片冰冷的自嘲。
他终究,还是做不到。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平稳地汇入车流。商南屿的目光重新变得冷硬而疏离,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控从未发生。只有他紧握方向盘、指节泛白的手,泄露了内心汹涌的暗流。
而副驾驶座上,一首“熟睡”的穆宁,在车子启动的轻微震动中,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她依旧保持着靠窗的姿势,呼吸均匀,但藏在身侧的手,却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死死地攥紧了裙摆,指尖用力得几乎要掐进掌心。
那近在咫尺的、带着强烈压迫感和滚烫气息的靠近,那几乎要灼伤她皮肤的、属于他的呼吸……她全都感受到了!那一刻,她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她不敢睁眼,不敢动,只能用尽全身力气伪装沉睡。
他为什么停下?是后悔了吗?还是……因为林晚宜?
巨大的失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片刻惊心动魄的悸动。她紧闭着眼,假装沉睡,任凭窗外的流光溢彩在脸上明明灭灭,也任凭心底那刚刚燃起的微弱火苗,在无声的寂静中,一点点冷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