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
吞噬一切、净化一切、终结一切的白光。
意识在其中沉浮、溶解,如同投入熔炉的雪片。没有痛苦,没有恐惧,没有时间。只有一种……被彻底焚毁后的、空茫的虚无。
**[逆转点:-500]**
那行巨大、鲜红、如同被永恒冰封的烙印,是这片虚无中唯一残存的坐标。它悬浮着,冰冷、沉重、散发着绝对零度般的死寂。
-500。
一个凝固的深渊刻度。一个指向终结的界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的一瞬。
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冰冷触感,如同宇宙边缘传来的引力波,极其突兀地穿透了虚无的屏障,落在了意识的“表面”。
冰冷。坚硬。带着金属特有的、无机的棱角感。深深硌进某种柔软的存在。
是戒指。
那枚刻着藤蔓花纹的纯金尾戒。
这冰冷的触感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被白光封锁的感官闸门!
“呃……”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灰烬的痛苦呻吟。
紧接着,是海啸般涌回的感知!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消毒水气味!冰冷空气灌入肺叶带来的灼痛!身体被束缚在坚硬平面上的僵硬和麻木!喉咙深处凝固般的血腥和撕裂感!还有……那缕如同诅咒烙印般、冰冷而清晰的雏菊清香,正从心脏最深处、从那被戒指硌着的皮肉下,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以及……耳边压抑的、带着巨大恐惧和疲惫的啜泣声!
“……晴……醒醒……求你了……戒指……我当掉了……钱……钱快到了……医生……医生在救你……别死……求你别死……”
是苏薇薇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哭腔的绝望祈祷。
我极其艰难地、如同推开宇宙之门般,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野一片模糊的、晃动的白。
惨白的灯光。惨白的天花板。惨白的墙壁。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混合了消毒水、血腥、药物和……那缕冰冷雏菊香的诡异气息。身体被各种管线缠绕、束缚在病床上,冰凉的液体顺着埋在手背的针头流入血管。
苏薇薇趴在床边,头埋在臂弯里,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着,发出压抑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啜泣。她的头发凌乱,校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沾着干涸的泥点和……几点暗红的印记?是血?我的血?还是……电话亭里周屿白的血?
当掉了?
钱快到了?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冰水,瞬间浇醒了残存的意识!她真的……去博古斋当掉了戒指?!用那个疯子老头点名要的“赎金”……换来了救命的钱?!
“苏……薇薇……” 我试图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喉咙撕裂般的剧痛。
苏薇薇猛地抬起头!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泪痕和巨大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惶!看到我睁开眼,她像是看到了死而复生的奇迹,巨大的惊喜瞬间冲垮了脸上的绝望,泪水更加汹涌地涌出!
“林晚晴!你醒了!你……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 她语无伦次,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手忙脚乱地想碰我,却又怕弄疼我,手指僵在半空。
“戒……指……” 我艰难地吐出这个词,目光死死地盯着她。
“当掉了!当掉了!” 苏薇薇用力点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我……我按你说的!去了博古斋!那个怪老头……他……他这次什么都没说!我把速写本在电话亭的事告诉他……他……他就把戒指给我了!然后……然后我跑去最近的大金行……当……当掉了!钱……钱马上就能打到医院账户!你妈的……啊不……周屿白他妈……有救了!你……你也有救了!”
她的叙述混乱而急切,巨大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激动让她语无伦次。但关键信息无比清晰:戒指当掉了。钱快到了。周阿姨有救了。
巨大的、带着劫后余生般虚脱的暖流,混合着灵魂深处依旧存在的剧痛和冰冷的雏菊清香,瞬间冲垮了我强撑的意志。眼眶无法控制地发热。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那个在ICU里挣扎的生命,为了那个……被“修”成了冰冷机器的少年,他那句空洞的指令……终于有了实现的可能。
“呃……” 喉咙的剧痛和翻涌的情绪让我再次闷哼出声。
“别说话!别说话!医生说你不能激动!” 苏薇薇慌忙按住我,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后怕,“那个老头……他……他把戒指给我的时候……还……还给了我一样东西……”
一样东西?
我的心猛地一紧!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苏薇薇从湿漉漉的校服口袋里,极其小心地、如同捧着什么易碎的圣物,掏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卡片。
是一片……白色的、柔软的、带着极其细微绒毛的东西。
一片小小的、被仔细压平的……
雏菊花瓣。
边缘依旧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被灼烧过的焦痕。
和我手背上那片……一模一样!
冰冷的雏菊清香,瞬间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浓郁!仿佛这两片残破的花瓣之间,存在着某种无形的共鸣!
“他……他就把这个……和戒指一起……塞给了我……” 苏薇薇的声音带着巨大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什么……都没说……”
雏菊花瓣……
又是它!
陈老板……他到底想干什么?!
巨大的疑问和冰冷的恐惧再次攫住了我!这花瓣……是代价的凭证?是某种标记?还是……更深的诅咒?!
就在这时——
“嗡——!”
脑海中那沉寂了许久的、残破的系统界面猛地剧烈闪烁起来!深蓝与暗红的光芒疯狂交织、扭曲!界面中央那行 **[逆转点:-500]** 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逆转点:-500 → -499!]**
-499!
数字……跳动了!虽然仅仅减少了微不足道的“1”,但那凝固的、令人绝望的负号深渊……裂开了一道真实存在的缝隙!
伴随着这微弱的跳动——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冰冷的暖流,如同最细小的冰泉,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从心脏深处那被雏菊印记缠绕的地方蔓延开来!它像一条微小的、带着生命力的藤蔓,极其缓慢地攀爬过被剧痛肆虐的神经,所过之处,那足以摧毁灵魂的撕裂感,竟然……极其微弱地……又平复了一丝?
“呃……” 我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带着巨大的震惊和一丝荒谬的……希望?
“林晚晴?你怎么了?又疼了吗?” 苏薇薇立刻紧张起来。
“没……” 我艰难地摇头,目光却死死地落在那片新出现的雏菊花瓣上。
**[逆转点:-499]**
数字冰冷地悬浮着。裂开的缝隙如此细微,却又如此真实。
病房门被推开。医生和护士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严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们开始检查监护仪数据,调整输液速度。
“患者家属,” 医生看向苏薇薇,语气公式化,“预缴费用己经到账一部分,ICU那边暂时可以维持。但后续费用缺口还很大,而且患者自身的情况……” 他的目光扫过我惨白如纸的脸,“非常不稳定,病因不明,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也……要尽快想办法。”
冰冷的现实如同兜头冷水,瞬间浇灭了那点微弱的暖意和希望。
钱……依旧不够。后续如山。而我……生命垂危,病因成谜。
那缕冰冷的雏菊清香,似乎也感知到了这冰冷的压力,变得更加清晰,缠绕着心脏,带来一丝诡异的冰冷抚慰,却也加深了那无法挣脱的窒息感。
苏薇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巨大的压力让她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我缓缓地闭上眼。戒指当掉了。换来了暂时的喘息。周阿姨的命暂时吊住了。我的命……被雏菊印记和逆转点捆绑着,在-499的深渊边缘摇摇欲坠。
陈老板留下的两片残破雏菊花瓣,静静地躺在苏薇薇的掌心和我手背上,散发着纯净而绝望的清香。
债,似乎清了,又似乎……刚刚开始。
代价,支付了雏菊,支付了鲜血,支付了灵魂的稳定……换来的,是负数的逆转点,是冰冷的生存,是……一个以雏菊为起点、以负数为坐标的、更加冰冷和艰难的……
未知战场。
**[逆转点:-499]**
数字冰冷地悬浮着,像一只凝视深渊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