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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飞的怒火像野火燎原。府衙上下鸡飞狗跳，昨夜负责采办宴席食材的小吏、厨房的伙夫、甚至送鱼的渔夫，都被一个个拎来问话，空气里弥漫着恐慌的气息。
周雪怡则避开前院的喧嚣，在府衙后院一间僻静的厢房里，对着几样关键证物沉思。那根裹着残余鱼鳔和硝石粉的完整芦苇杆放在案头，散发着淡淡的腥冷气。她用小竹签仔细剥离着鱼鳔残留物，试图找出更多线索。
“硝石粉……研磨得极细。”她捻着指尖的粉末，“鱼鳔也处理得干净，韧而不腥……做这事的人，手艺老道，不是生手。”
李仵作被叫来打下手，此刻敬畏地看着周雪怡操作。周雪怡用硝石粉混了少量水，又取来一小块新鲜鱼鳔，尝试包裹。鱼鳔遇冷收缩，紧紧裹住硝石泥，形成一个小冰坨。“瞧，这就是那冰针的原型。”周雪怡将其按在湿布上，布面很快沁出寒意，“体温或水温，足以让它慢慢融化，刺入皮肉。”她抬眼看向李仵作，“你说，巴郡本地，谁最擅长硝石制冰？谁又对鱼鳔处理如此在行？”
李仵作想了想，低声道：“硝石制冰……多是富贵人家夏日消暑，或药铺存药会用。至于鱼鳔……新鲜鱼鳔腥气重，需得老厨子用盐、酒、姜汁反复揉搓腌制，才能去腥增韧。咱们巴郡……能做好的厨子也不多。”
“所以，范围其实很小。”周雪怡沉吟。她取出昨夜从女尸指甲缝里挑出的那点细微纤维，摊在白绢上，凑到窗边光亮处细看。那纤维极细，却隐隐泛着一种温润的光泽，绝非寻常麻葛。“李仵作，你可见过这种料子？”
李仵作凑近了，眯着眼看了半晌，又用手指捻了捻，迟疑道：“这……摸着滑溜，看着有光……倒像是……锦？还是上好的锦！”
此时，府里管库房的老嬷嬷张氏正好被唤来问话。周雪怡将白绢递过去：“张嬷嬷，您见多识广，瞧瞧这料子？”
张嬷嬷老眼昏花，凑到窗边，对着光仔细看了又看，还用指甲轻轻刮了刮，脸色微变：“哎哟！姑娘，这可是正经的蜀锦！还是库房里压箱底的上等货色！瞧这光泽，这韧劲儿，普通人家可穿不起！”
蜀锦？周雪怡心念急转。死者指甲里怎会有蜀锦纤维？是挣扎时抓挠凶手衣物留下的？她立刻道：“嬷嬷，烦请带我去库房看看那批蜀锦。”
库房阴暗，弥漫着樟脑和尘埃的味道。张嬷嬷颤巍巍地打开一口沉重的樟木箱，取出一匹匹光华璀璨的蜀锦。周雪怡取出女尸指甲里的纤维，与库房蜀锦仔细比对。花纹样式相似，但指尖那纤维的纹理走向，似乎……更细密复杂一些？
“奇怪……”张嬷嬷也看出了点门道，指着一处库锦的纹路，“姑娘你看，库里的锦，这云纹的回环是三个弯，你这丝线上的……倒像是西个弯？织法像是……更高明些？”
更高明？周雪怡脑中猛地闪过昨夜在假山缝隙里摸到的那块硬物反光！当时以为是金属，现在想来……“嬷嬷！快！跟我再去趟荷塘假山！”
两人匆匆赶回荷塘。周雪怡凭着记忆，再次探入那假山的石缝深处。这一次，她的指尖触到的不是金属，而是一小块冰凉滑韧的布料！她用力抠出——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撕裂的深色蜀锦碎片！
“就是它！”周雪怡将碎片在光下展开。张嬷嬷凑近一看，失声惊呼：“天爷！这……这锦上织的暗纹……是……是八阵图的边角？！”
八阵图？！周雪怡心头剧震！诸葛丞相推演的八阵图，乃是蜀汉军中机密！怎会出现在这命案现场？出现在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尸相关的蜀锦碎片上？！
她猛地想起昨夜张飞宴席上，似乎有军官提到库房有一批蜀锦要送往汉中军营……难道……
“张嬷嬷，库房里那批要送走的蜀锦，可有异常？比如……暗纹被改动了？”
张嬷嬷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老奴……老奴只负责看管入库，花纹……花纹老眼昏花，哪看得清那些弯弯绕绕的暗纹……”
周雪怡立刻将女尸指甲里的蜀锦纤维、库房蜀锦样品和这块假山发现的碎片放在一起比对。在明亮的光线下，她清晰地看到：假山碎片上的八阵图暗纹，与女尸指甲里纤维的纹理走向惊人地吻合！而库房蜀锦的暗纹，虽然样式相似，但在关键的阵法线条连接处，却显得生硬、扭曲，甚至有几处莫名中断！
“明白了！”周雪怡倒吸一口凉气，“凶手在改锦！他想用篡改过的、错误的八阵图暗纹蜀锦，替换掉本应送往军中的真品！这女尸……恐怕是在偷换或传递真品蜀锦时，被灭口了！她指甲里的纤维和这块碎片，就是挣扎时从真品蜀锦上抓下来的！”
就在这时，张飞带着一身煞气冲了进来，显然也得到了消息。他虎目死死盯着那块带有八阵图残片的蜀锦碎片，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好！好得很！偷军情都偷到老子眼皮底下了！周丫头，你就在这儿待着！老子亲自带人去封库房，查宴席！掘地三尺，也要把这吃里扒外的耗子揪出来！” 说完，他像一阵旋风般冲了出去。
周雪怡看着手中的锦片，那冰冷光滑的触感下，仿佛涌动着吞噬一切的暗流。冰针、鱼鳔、硝石、被篡改的军机……这小小的荷塘沉尸案，己然掀开了巴郡乃至蜀汉后方一个巨大阴谋的冰山一角。而她，正站在旋涡的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