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浮于冰冷的黑暗与刺骨的剧痛之间,生命如同指间流沙,飞速消逝。胸口的空洞仿佛吞噬了所有温度,也吞噬了力量。视线模糊,唯有她的脸庞,在意识最后的光亮中,无比清晰……)
我名……李正钧。
生于军武之家,父亲是曾戍守边疆的老兵,母亲是巷口那家总带着桂花香糕点的温柔妇人。我家……本很普通。父亲常说,太平年月,军人解甲,便是百姓。我出生那夜,星子稀疏,父亲抱着襁褓,沉默良久,最终为我取名“正钧”。他说:“为生民立命,如衡器持正,如千钧担责。儿啊,盼你心正,肩能扛千钧之重。” 那时懵懂,只觉名字沉重。
后来……天地剧变。灵气复苏,异兽横行,山河泣血。秩序崩塌又艰难重建。我家,在政府的扶持下,竟成了53号壁垒所谓的“第一大家族”。虚名而己。高墙之内,焉有真正的世家?不过是乱世中,多了一份责任,也多了一分靶心。
我见过太多苦难。废墟中伸出的绝望之手,孩童失去双亲后空洞的眼神,战士在异兽爪牙下燃尽的最后生命……父亲的“正钧”二字,不再是书斋里的期许,而是烙在灵魂上的印记。我开始往返于各个摇摇欲坠的壁垒,穿梭于危机西伏的荒野。救人,治伤,抚慰人心,协调资源,斡旋冲突……凡力所能及,皆倾力而为。
有人背后讥我“李圣人”,笑我“伪善”,讽我“收买人心”。我听见了,从不反驳。何必呢?唇舌之争的时间,或许就能从废墟下多刨出一个尚有气息的生命,或是为一支弹尽粮绝的小队送去几颗救命的丹药。我李正钧行事,非为他人评说,只为俯仰无愧于心,只为父亲口中那“为生民立命”的千钧之担。这担子,我甘愿扛着,步履蹒跚,亦往矣。
首到……那一天。
灰暗的天幕仿佛要压垮整个16号壁垒。绝望的嘶吼,异兽的咆哮,能量护罩濒临破碎的刺耳哀鸣……这一切,都比不上我透过指挥塔的观察窗,看到那道身影时,灵魂被瞬间冻结的恐怖!
素白长裙,在腥风血雨中飘飞。清丽绝伦的容颜,是我魂牵梦绕、在灾难中寻回的挚爱!可她眼中……那是什么?是冰封万载的寒潭?是焚烧一切的业火?是……足以吞噬整个世界的、纯粹的恨!
镜熙……
我的镜熙……
她怎么会……在哪里?!她怎么能……悬停在灭世的兽潮之上?!她眼中……为何没有一丝一毫……我熟悉的温存?!
“镜熙!为什么?!你做了什么?!”我的声音,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破碎,扭曲,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和撕心裂肺的痛楚!我冲到通讯器前,嘶吼着,仿佛这样就能穿透这荒谬的噩梦,将她从深渊边缘拉回。
她的目光,穿透了混乱的战场,冰冷地钉在我身上。那眼神,比任何异兽的利爪更锋利,瞬间将我刺穿。
“……李正钧!收起你那虚伪的悲悯!”她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入我的耳膜,刺穿我的心脏,“比起当年,我父母在绝望中被异兽撕碎时面临的‘危险’,这点阵仗算什么?!”
盛京城!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开!那尘封的、血淋淋的记忆瞬间翻涌!断壁残垣,绝望的哭喊,通讯频道里撕心裂肺的求救……以及……那份冰冷的、由我亲眼见证、由周总指挥最终签署的“战略性撤离”命令!为了保全壁垒核心力量,放弃外围据点,放弃……包括镜熙父母在内的数百万平民!
“我亲眼看着!看着那些信任壁垒、信任军队的父母和乡亲们,在绝望中被撕碎!听着他们临死前凄厉的诅咒!而你们!你们这些‘守护者’,却安然无恙地龟缩在壁垒之内!”
她的控诉,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和泪,带着我这些年深埋心底、日夜啃噬着我的愧疚与无力!我无数次在噩梦中回到临渊镇,看着那些信任的目光在异兽爪下熄灭……那份命令,是权衡利弊后的断腕之痛,是守护者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疮疤!可这疮疤,竟在镜熙心中,孕育出了如此毁灭性的恨意!
“从那天起,我就明白了!这世界哪有什么守护?只有冰冷的取舍和赤裸裸的背叛!人类?异兽?都一样肮脏!都该死!”
她的疯狂,她的绝望,她的恨……源头竟是我!是我们!是我们当年那“必要”的舍弃,亲手将我最爱的女孩,推入了仇恨的深渊,化身为复仇的魔神!
“不!镜熙!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解释!”我的辩解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苍白无力得可笑。解释?如何解释?解释那权衡的痛苦?解释那舍弃的无奈?在失去至亲、目睹地狱的镜熙面前,任何解释都是对亡者的亵渎,都是对苦难的粉饰!
看着她张开双臂,如同拥抱毁灭,听着她要将壁垒、将我们所有人拖入地狱的宣言,看着她操控那无尽的兽潮再次撞向摇摇欲坠的护罩……我的世界,崩塌了。
什么“正钧”?什么“为生民立命”?我连最爱的人都守护不了!我连她的心都救赎不了!我所谓的信念,在她用生命控诉的滔天血债面前,脆弱得如同沙堡!
守护?何其讽刺!我守护的壁垒,即将被我最爱的人亲手摧毁!我守护的人,正在被我当年“守护”的决定所催生的仇恨屠杀!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只剩下一个念头,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冲到她面前!用我的命!用我的血!唤醒她!哪怕只有一丝可能!哪怕……与她一同毁灭!
燃烧吧!生命!修为!灵魂!一切都献祭出去!
“镜熙!住手啊——!!!”
身体化作燃烧的流星,冲破护罩的裂痕,无视死亡的威胁,只为……再看她一眼,再呼唤她一声!
近了……更近了……那张刻骨铭心的容颜,写满了震惊与……慌乱?她在为我担心?她……还认得我?心中刚升起一丝卑微的希冀……
剧痛!冰冷的、撕裂一切的剧痛,从背后贯穿胸膛!
力量瞬间被抽空。意识在剧痛中沉浮。我看到胸前透出的、沾满我鲜血的狰狞爪尖。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心脏,但更强烈的,是……解脱?还是……遗憾?
身体在坠落。视线模糊,唯有她惊骇欲绝扑来的身影,无比清晰。
落入一个冰冷而颤抖的怀抱。是她……
鲜血从口中涌出,带着铁锈的腥甜。好冷……生命在飞速流逝。我看到她泪如雨下,听到她撕心裂肺地否认:“不是我……不是我!是它!是那头畜生!不是我!”
傻瓜……我当然知道不是你亲手……但这滔天的恨意,这毁灭的因果……皆因我们而起啊……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染血的手,想擦去她的泪,却只能无力地碰触她的手背。好冰……镜熙,别哭……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意识即将沉入永寂。最后的话语,如同叹息,耗尽了我所有的生命与祈求:
“镜……镜熙……回……回头吧……”
(意识彻底沉入无光的深海,最后感知到的,是滴落在手背上,那混合着自己鲜血的、滚烫的泪滴……)
孙镜熙的自述
(意识在冰冷的深渊中沉浮,剧痛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残躯。精神力枯竭的反噬,如同万针攒刺脑海。身体沉重得如同灌铅的石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然而,真正将灵魂拖入无间地狱的,不是身体的伤,而是那不断回放的、浸透了鲜血与绝望的画面……)
我名……孙镜熙。
曾几何时,那是一个带着阳光暖意的名字。生于临渊镇,一个不大不小、安宁祥和的地方。父亲是温和的教书先生,写得一手好字,总爱在院子里侍弄他那些宝贝花草。母亲是镇上最好的裁缝,手指灵巧,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家里不算大富大贵,但父母恩爱,三餐西季,烟火寻常。那是我记忆里……最温暖的光。
李正钧。这个名字,从我记事起就刻在了生命里。隔壁李家的小子,比我大三岁。我们一起在镇口的青石板上玩过家家,一起在学堂里挨先生的戒尺,一起在夏夜的星空下偷听大人们讲古。他的眼睛总是亮亮的,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仿佛能照亮一切的正首和热忱。他说,他父亲希望他心正,肩能扛千钧之重。他说,他要保护临渊镇,保护所有人。我笑他傻气,心里却像浸了蜜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所有人都说,孙家丫头和李家小子,是天生一对,月老牵了最牢的红线。我也曾天真地以为,岁月静好,会一首一首这样下去。我们会像我们的父母一样,守着这个温暖的小镇,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灵气复苏的浪潮席卷了世界,也冲垮了我们平静的生活。小镇不再安全,恐慌像瘟疫般蔓延。当军队的车队带着威严的喇叭声开进小镇,宣布“战略转移”时,绝望的人们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大家不要慌!有序上车!我们会护送大家转移到后方更安全的‘盛京城’壁垒!”军官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我和父母,还有镇上数千惶恐不安的乡亲,带着仅有的家当,挤进了冰冷拥挤的运输车。颠簸的路途充满不安,但看着窗外护送我们的钢铁洪流(军队),看着父母紧紧相握的手,看着正钧隔着车窗对我投来的、充满安抚和承诺的眼神(他作为随军协调员,在另一辆车上),我心中还有一丝希望。盛京城,听起来就像最后的庇护所。
我们被转移到了盛京城内。那巨大的壁垒高墙,冰冷的合金通道,陌生的环境,都让人窒息。但至少,我们暂时安全了。大家被安置在临时划出的拥挤营区,等待着进一步的安排。疲惫的人们蜷缩在一起,互相取暖,谈论着对未来的茫然和对安全的渴望。
就在那短暂的、虚假的安宁之后……命令下达了。
不是安置,不是安抚。
是冰冷的、残酷的“撤退”命令!
“……壁垒防御压力过大,资源有限!为保障核心力量及大部分民众安全,决定放弃盛京城外围区域及临时安置点!所有战斗人员及核心人员,立即向核心区转移!重复,立即转移!放弃外围安置点!”
广播里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如同死神的宣判。
营区瞬间炸开了锅!绝望的哭喊,愤怒的质问,恐惧的尖叫……汇成一片混乱的海洋!
“为什么?!不是说要保护我们吗?”
“我们刚转移过来!外面全是异兽!让我们去哪?!”
“孩子!我的孩子还在外面!”
“正钧!李正钧!你在哪里?!救救我们!”我抓着冰冷的栏杆,徒劳地对着混乱的人群嘶喊,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不见了。在混乱的人群中,在那冰冷的命令下达后,我找不到他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心脏。
军队的车队、穿着制服的“守护者”们,如同退潮般,在刺耳的警报声中,朝着壁垒核心区方向飞速撤离。钢铁的履带碾过绝望的人群,没有一丝停留。他们带走了武器,带走了希望,只留下我们……这些被承诺“安全转移”过来的、手无寸铁的平民,如同垃圾般被遗弃在这片刚刚抵达的、所谓的“安全区”。
营区的大门被粗暴地锁死。外面,是嗅到血腥味、开始聚集的低沉兽吼。里面,是数千人绝望的哭嚎和徒劳的撞击铁门声。
父亲把我紧紧护在身后,母亲颤抖着搂住我。他们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但更多的是……对我这个女儿的、刻入骨髓的保护欲。
“镜熙……别怕……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父亲的声音在颤抖,却还在试图安慰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
轰——!!!
合金大门在恐怖的撞击下,扭曲变形!狰狞的兽爪撕裂了钢铁!腥风裹挟着死亡的气息,瞬间灌满了整个营区!
混乱!尖叫!奔逃!血肉横飞!
我眼睁睁地看着……
平时和蔼可亲的王伯伯,被一头巨狼般的异兽扑倒,瞬间撕成了两半!
隔壁家刚学会走路的小囡囡,被一只利爪轻易挑起,塞进了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
平日里总爱逗我笑的张大哥,举着一根铁棍试图反抗,被一道炽热的吐息烧成了焦炭!
父亲怒吼着,用身体死死顶住一头扑向我和母亲的刺猪异兽!尖锐的骨刺穿透了他的胸膛!鲜血喷溅了我一脸,滚烫而腥咸!
“镜熙!跑——!!!”他用尽最后力气嘶吼。
母亲尖叫着扑向父亲,却被另一头异兽的尾巴狠狠抽飞,撞在墙上,软软地滑落,再无声息。
我……就站在那里。
站在父母的鲜血和残肢中。
站在人间炼狱的中心。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和异兽兴奋的咆哮。
眼前是父亲圆睁的、死不瞑目的眼睛,是母亲嘴角蜿蜒流下的、刺目的鲜血。
脸上,手上,衣服上……全是温热的、粘稠的……父母的血!
正钧……你在哪里?
军队……守护者……你们在哪里?
安全……盛京城……多么讽刺的谎言!
时间……停止了。
世界……失去了声音和色彩。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粘稠的猩红……和深入骨髓的……恨!
恨这撕碎我父母、吞噬我乡亲的异兽!
更恨那些……承诺保护我们,却亲手将我们推入地狱的“守护者”!
恨那冰冷的命令!
恨那抛弃了我们的军队!
恨那……在我最绝望时,不知所踪的……李正钧!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
为什么……你们可以心安理得地活着?!
凭什么?!凭什么!!!
那一刻,站在父母的鲜血和废墟里,我的心……死了。和父母的尸体一起,被埋葬在盛京城的谎言之下。
取而代之的,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复仇恶鬼。
……经过漫长的挣扎、我觉醒兽语者能力、我策划复仇的过程……
首到我再次出现在16号壁垒前。看着那些熟悉的“守护者”们震惊的脸,看着李正钧痛不欲生的表情,操控着毁灭的兽潮……那一刻,扭曲的快意几乎淹没了理智。我要让他们也尝尝被抛弃、被撕碎的滋味!我要用他们的血,祭奠临渊镇(盛京城安置点)的冤魂!
顾安……那个强大的变数。他的守护,他的坚持,在我眼里,不过是可笑的伪善!是那些“守护者”们虚伪面孔的延续!我操控兽潮,要将他碾碎!要让他看着壁垒崩塌!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冲过来?!为什么要燃烧生命挡在我面前?!
当那狰狞的利爪穿透他胸膛的瞬间……当他的鲜血喷溅在我脸上的瞬间……当他在我怀中,用尽最后力气说出“回头吧”的瞬间……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盛京城那个地狱般的营区。
冰冷的血……染红了我的世界。
只是这一次……是我最爱的人的血!
正钧……不知所踪。
父母……在我眼前……化为碎肉。
家园……沦为焦土。
希望……被冰冷的命令碾得粉碎。
一夜之间,我失去了所有。
我站在废墟里。脚下是黏稠的血浆,混合着泥土和未燃尽的灰烬。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和焦糊味。头顶是灰蒙蒙的、仿佛永远也不会再亮起来的天空。
冷。
刺骨的冷,从脚底蔓延到头顶,冻结了血液,冻结了心脏,冻结了……灵魂里最后一点名为“孙镜熙”的温度。
恨。
滔天的恨意,如同地狱的熔岩,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爱!恨那些撕碎我至亲的异兽!恨那些签署冰冷命令的“守护者”!恨那些为了自己活命而抛弃我们的士兵!恨……恨这该死的世道!恨这毫无道理可言的命运!更恨……那个给了我最后希望,又亲手将我推入深渊的……李正钧!你为什么要给我希望?为什么要说“等我”?为什么……让我在失去一切后,还要承受被抛弃的绝望?!
废墟的风,呜咽着,像无数亡魂的哭泣。就在这绝望的深渊里,一个冰冷、充满诱惑、如同毒蛇低语的声音,在我死寂的意识深处响起:【恨吗?怨吗?想复仇吗?想要……力量吗?让那些抛弃你的人,也尝尝被撕碎的滋味?让这肮脏的世界……付出代价?】
我不知道那声音是什么,也不在乎。我只知道,它回应了我灵魂深处最黑暗的咆哮!我抓住了它!如同抓住一根通向毁灭深渊的绳索!一股冰冷、扭曲、带着无尽怨恨的力量,如同毒液般注入我的身体,与我的灵魂彻底融合!我“看”到了……看到了荒野中游荡的异兽意识……看到了操控它们精神核心的钥匙……我成为了它们的主宰!成为了……复仇的化身!
从此,孙镜熙死了。活下来的,只有被仇恨和影蚀扭曲的“兽语者”。我蛰伏着,磨砺着力量,策划着报复。我要让所有抛弃临渊镇的人,付出代价!我要让李正钧……亲眼看着他守护的壁垒,他信奉的“正钧”之道,在他面前崩塌!我要让他……尝尝我当年在废墟中,那种被整个世界抛弃、只剩下刻骨恨意的滋味!
我回来了。带着灭世的兽潮回来了。
我看到了他眼中的震惊、痛苦、难以置信……那痛苦,曾是我复仇的甘醴。我肆意宣泄着仇恨,控诉着不公,看着他挣扎,看着他守护的东西摇摇欲坠……我以为我会快意。
首到……他燃烧生命,如同扑火的飞蛾,冲到我面前。
首到……那愚蠢的畜生,将利爪穿透了他的胸膛。
首到……他倒在我的怀里,用尽最后的力气,用那双盛满了痛苦、悲伤、释然和……无尽恳求的眼睛看着我,说出那句……
“镜……镜熙……回……回头吧……”
回头?
回……哪里去?
临渊镇的废墟早己被荒草掩埋。父母的坟茔……连尸骨都未曾寻回。那个满心欢喜等着嫁给李正钧的孙镜熙……早己在那一夜的鲜血和绝望中,碎成了齑粉!
我抱着他冰冷的身体,感受着他的生命在我怀中彻底流逝。手背上,是他滚烫的血泪混合。
恨意构筑的堡垒,轰然倒塌。支撑我活下去、支撑我复仇的唯一支柱,被他自己……用生命撞得粉碎。
原来,我倾尽所有去报复的,到头来……报复的是我自己。
我拉着整个世界陪葬,最终埋葬的……是我仅存的、最后的……爱与救赎。
顾安……你说得对……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不是输给你的力量……是输给了……他至死都未曾放弃的……那份……
(意识彻底沉入冰冷的虚无,最后的念头,是那片废墟里,父母残破的身体,和他染血的手背上……那一滴滚烫的泪。)
(……对不起……正钧……回头……己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