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后的林湾,山路上满是泥泞,田埂边积着未退的浊水,像一面面斑驳的镜子,将远处夏饭馆门口的人影映得忽远忽近。
“林姐,村口那几个记者还没走。”白松压低声音,语气中透着隐隐的不安。
林知夏坐在堂屋里,手里攥着那份还带着泥点的文件,眼神沉冷:“他们想要的,不是新闻,是把我们的信任撕开口子。”
桌上摊开的,是父亲旧债的借款凭证影印件,红印章在纸上刺眼得像一块烫手的烙铁。林惟靠在门框上,脸色疲惫:“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也大要真追究,村里那些跟你家签过口头借地合同的老人也会被拖下水。”
“所以他们才选这个点。”顾临舟站在林知夏身后,轻轻按住她肩膀,低声道,“把你和村民捆在一起,让你动也不是,退也不是。”
院子里,几个村民站在门口,面面相觑。李大勇正低声和他们解释:“知夏姐不会害大家的,这事跟她没关系,是她爹那会儿……”
可那群人里,还是有人露出了迟疑和防备。
林知夏抬起头,看着那道门外的人影,一阵风吹过,带着潮湿的泥土味儿,让她想起很多年前,她拎着破皮箱站在这个院子门口时的场景。那时候,她不信人心;后来,她开始学着信,可如今又被逼着接受人心的摇摆。
“白松,把制度学院那份培训名单拿来。”林知夏突然开口。
白松一愣:“现在?”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让他们看到,我们不是只会嘴上喊口号。”林知夏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毅,“把第一期制度课程开起来,让愿意学的人先学,先试,先走出来。”
顾临舟蹙眉:“你确定?现在搞这个,会被外面说成转移话题。”
林知夏反而笑了笑:“转移就转移,他们说是花拳绣腿没用,那我就用实打实的结果堵他们的嘴。”
林惟看着她,忽然心口一热,低声说:“姐,你什么时候变得比我还狠了?”
林知夏没看他,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只老旧的钢笔,刷地在文件封面写下“林湾制度学院·试行课”七个字。
第二天一早,夏饭馆的后院里,挂起了临时搭建的白布幕,竹凳子一排排摆开,最前面一块老黑板,粉笔字还带着斜斜歪歪的划痕。
三十多个村民来了,有老有少,更多的是年轻人。他们互相推搡着挤在最前排,目光好奇又紧张。
林知夏站在黑板前,顾临舟和白松在后面帮着调试投影设备。她没用什么大话开场,只用最质朴的语气开口:
“咱们林湾,要想站住脚,不是只靠我一个人,也不是只靠几张合同。咱得把规矩弄明白,把账本看明白,把自家和集体的事,弄得明明白白。”
她在黑板上写下“制度”“契约”“合作”三个词,粉尘落在指尖,她的声音在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从今天起,谁愿意学,谁就来。没文化怕啥,咱们教得明白,讲得清楚。别怕问蠢话,最怕的就是啥都不问,只知道跟着走。”
人群里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带着点紧张,又像是久违的轻松。
可没人注意到,就在院外的小巷子口,几道陌生的身影背着相机和录音笔,在远远地偷拍。
午后,林知夏坐在院墙边的老槐树下,手里翻着刚记下的课堂反馈,顾临舟走过来,把一瓶冰镇的茶递给她。
“明知道会被挑刺,你还要顶着做。”他蹲下身,看着她汗湿的鬓角,语气低低,“林知夏,你这辈子是不是没怕过?”
林知夏抬眼看他,笑意却没那么锋利了:“怕啊。我怕的事可多了,怕人心散,怕走错路,怕对不起那么多人……可怕了能怎样?总不能等别人来救。”
她顿了顿,又道:“幸好你在,幸好还有人肯陪我一起。”
顾临舟没说话,只是伸手覆住了她的手,指尖的温度隔着风吹过来,带着安慰,也带着他们心里都懂的那点炽热。
可就在此时,林惟从院门外气喘吁吁跑进来,手里攥着一份刚传回来的消息:“姐,坏了!隔壁大山村那边,己经有带节奏的帖子冒出来了说咱林湾把外地人赶出来圈地,制度学院是假借培训敛财,说你是空手套白狼!”
林知夏低头看着那条转发量飞快刷新的热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却更冷了:“看样子,真刀真枪的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