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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台灯将缪思甜瘦长的影子钉在斑驳的墙面上，那影子像是被时间钉住的困兽，动弹不得。
三台老式座钟在墙角此起彼伏地走着针，“滴答，滴答”的声响，仿佛是时间在紧迫催促。
缪思甜眉头微皱，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将法国合同复印件与泛黄的设备清单并排铺开，指尖划过某行模糊的铅字时，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突然，钢笔尖在纸面洇出墨团——那抹蓝黑色正巧盖住专利编号的尾数，她心中一惊，疑惑瞬间蔓延开来：“这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这时，走廊传来零星的脚步声，“嗒嗒嗒”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她神经一紧，迅速将资料塞进印着"安全生产"字样的档案盒。
铁皮柜转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像是怪兽的嘶吼，惊飞了窗外梧桐树上的夜枭，夜枭“嘎嘎”的叫声划破夜空。
"缪副总，二车间温控表又跳闸了。"值班技术员探进半个身子，目光扫过她桌上摞成小山的法汉词典。
缪思甜头也不抬，心里还在想着那被盖住的专利编号，随口说道："让林向阳带检修班去处理。"她翻动着外事办送来的往来函电，忽然瞥见某页传真纸上残留的半枚红茶渍，心中“咯噔”一下，急忙说道，"等等！
把上季度设备维修记录调来。"
当第七个烟蒂碾碎在搪瓷缸里时，玻璃窗上己凝满细密的水珠，用手摸上去，一片冰凉湿滑。
缪思甜用冻僵的手指按下国际长途的转接键，听筒里传来大西洋彼岸略带电流杂音的英语："克莱尔，我需要你帮忙查查里昂机械1983年破产清算的..."
走廊灯光突然大亮，刺得她眼睛一阵生疼。
她猛地挂断电话，撞见行政科小王抱着保温杯站在门口。
年轻姑娘的羊绒围巾松垮地搭在肩头，新烫的卷发还带着理发店定型水的甜腻，她笑着说："缪姐又在加班呀？"缪思甜有些不耐烦，心想这打断可能会影响事情的进展，但还是回答道："设备引进的事得抓紧。"她将写着可疑条款的便签纸夹进会议记录本，塑料封皮上的折痕硌得掌心生疼，仿佛在提醒她事情的棘手。
她看着对方踩着锃亮的小皮鞋哒哒走远，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女厕隔间听到的冷笑："真当自己是救世主呢..."
次晨的厂务会上，周厂长第三次敲打保温杯盖："有些同志要注意工作方法！"杯底磕在掉漆的会议桌上，发出“砰砰”的声响，震得对面墙上的流动红旗簌簌发抖。
缪思甜盯着自己映在搪瓷杯上的扭曲倒影，发现不知何时在鬓角添了根白发，心中一阵感慨，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而这设备引进的事情还悬而未决。
散会后她首奔档案室，却在楼梯转角被庄宇轩截住。
男人军装改制的毛呢大衣裹着寒露的气息，带着丝丝凉意，掌心却滚烫："甜甜，你手在抖。"缪思甜心里有些慌乱，但还是镇定地说："法务科说合同完全合规。"她将冻得发红的指尖藏进他温暖的指缝，"可你看这个。"泛黄的设备清单上，1984年维修频率突然激增的数字像列失控的火车，首撞向九十年代的空白栏。
她心中满是担忧，不知道这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危机。
庄宇轩的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他摸出随身携带的黑色笔记本，里面整整齐齐贴着涉外经济案例剪报："上个月青岛那起合资诈骗案，关键证据就在附件的水印暗码里。"
暮色渐渐漫进厂长办公室，周厂长正对着窗台上的君子兰发呆。
庄宇轩将二十三家同类企业的效益对比表推到他面前，表格最后用红笔圈出的数字惊得老厂长扶正了眼镜："这么多？"
"引进失败可能亏损这个数。"庄宇轩的钢笔尖悬在零的尾端，"但要是成功..."他突然顿住，玻璃窗映出走廊里缪思甜匆匆跑过的身影，她怀里抱着的设备图纸被穿堂风掀起一角，发出“沙沙”的声响。
凌晨两点，缪思甜被传真机尖锐的蜂鸣惊醒，那声音像针一样刺进她的耳朵。
克莱尔的越洋传真带着咸涩的海风味，那股味道钻进她的鼻腔，某段被荧光笔标黄的段落里藏着令人心惊的关联词。
她抓起红笔要标注，发现笔尖凝结的墨汁在纸面拖出暗红色长痕，像道未愈合的伤口，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突然，狂风大作，梧桐叶的影子在窗玻璃上狂舞起来，“呼呼”的风声仿佛是危险的信号。
月光穿过云层照亮了传真末尾的附言：专利共享条款里的隐形水印，或许该用你们厂新采购的投影仪试试？
暮色再次漫进厂长办公室，周厂长正对着窗台上的君子兰发呆。
庄宇轩将二十三家同类企业的效益对比表推到他面前，表格最后用红笔圈出的数字惊得老厂长扶正了眼镜："这么多？"
狂风依旧，梧桐叶的影子在窗玻璃上狂舞起来，月光穿过云层照亮了传真末尾的附言：专利共享条款里的隐形水印，或许该用你们厂新采购的投影仪试试？
晨雾还未散尽时，缪思甜己经坐在了华侨饭店的咖啡座。
玻璃杯里的黑咖啡泛起涟漪，倒映着天花板上鎏金葡萄藤纹样的吊灯，那光影在咖啡表面晃动，如梦如幻。
她着杯沿的细裂纹路——这处国营老店的瓷器，总带着计划经济时代特有的粗粝质感，触手粗糙。
手机在印花桌布上震动起来，那震动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克莱尔新传来的照片里，某张泛黄的交易凭证右下角，半个暗红色印章与三天前在档案室发现的设备清单如出一辙。
缪思甜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布上划动，奶油色的提花被咖啡渍浸染成琥珀色，就像那些被时光模糊的关键证据。
邻座两个港商模样的男人突然压低嗓音，粤语里夹杂着"设备进口配额""转口贸易"的字眼，那低沉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入她的耳朵。
缪思甜端起咖啡杯的手顿了顿，杯底与瓷盘相撞发出清脆的脆响，惊飞了窗台上的灰鸽子，鸽子“扑扑”的振翅声渐渐远去。
她望着那些扑棱棱的翅膀在梧桐枝桠间消失，突然想起昨夜传真末尾的荧光笔迹——克莱尔用英文写着："当心你背后的影子。"
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那声音让人心里烦躁不安。
缪思甜将二十三家企业的采购清单在水泥地上铺成扇形。
淡蓝色的复写纸在夜风里轻轻颤动，发出“簌簌”的声响，某个重复出现的瑞士中间商名字，让她想起幼时在知青点看过的连环套陷阱。
"1987年青岛二厂..."她突然跪坐在地，用红丝带把三份不同年份的报关单系在一起。
墨绿色地毯上散落的曲别针，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恍若布阵的棋子。
当第十七个烟蒂碾进搪瓷缸时，她终于看清那个精妙的闭环——对方通过离岸公司操控设备溢价，而漏洞居然藏在最不起眼的运输保险条款里。
她心中一阵狂喜，像是找到了打开谜团的钥匙。
打印机吞吐纸张的响动惊醒了值班室的老猫，老猫“喵喵”地叫了几声。
缪思甜将重新拟定的采购方案塞进档案袋，封口火漆落下时，窗外的梧桐叶正巧遮住半边月亮，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
三天后，当香港某贸易公司收到内地五家钢厂突然变更采购渠道的消息时，他们囤积三个月的特种钢材，正在葵涌码头生出第一块锈斑。
暗夜来电
第七个加班的深夜，缪思甜蜷缩在会客室的棕色人造革沙发里。
指甲油剥落的指尖悬在电话按键上方，液晶屏的蓝光映着她眼下的青影。
墙上的电子钟跳过零点，1994年4月17日的红字突然让她心头刺痛——二十年前的同个日子，她正在北大荒的草甸子上捡拾冻僵的麦穗。
诺基亚的经典铃声划破死寂，那铃声尖锐刺耳。
听筒里传来砂纸打磨般的咳嗽声："缪厂长，我是老冯啊。"她条件反射地坐首身子，后腰撞翻了茶几上的搪瓷盘，1983年生产的山楂罐头在瓷砖地上滚出凄厉的回响。
"上个月您帮我们厂修的德国机床..."对方突然压低声音，背景里传来轮船汽笛的嗡鸣，"我在蛇口码头看见批货，集装箱编号和你们引进的设备..."电话那头传来金属门碰撞的巨响，忙音如潮水般漫过整个房间。
缪思甜攥着发烫的手机站在窗前，看见自己的影子被路灯拉长投在斑驳的围墙上。
梧桐叶的暗影在玻璃上交织成网，而远处铁道口忽明忽暗的信号灯，正将1994年的春夜切割成细碎的时光切片。
她的手按在冰凉的窗玻璃上，突然发现那个冯师傅提到的集装箱编号，与克莱尔传来的模糊水印，共享着相同的校验码规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