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暗红血痂般沉甸甸的,缪思甜的手轻轻颤抖着,将庄羽轩防汛那日遗落的子弹壳小心翼翼地藏进针线盒夹层。她心理似乎还没有忘记那一晚的事,她也无法准确理解,那一晚的一剂“兴奋剂”来自哪里?让他如此无畏,内心如同一张纸,稍有火苗就可以点燃似的。
晨雾如轻纱般未散,河滩的石板上,霜花闪烁着清冷的光,缪思甜蹲在青苔斑驳的捣衣石前,军绿色裤脚挽到小腿肚,早春的河水啃噬着冻红的脚踝,刺痛从心底。皂角在粗布衬衫上搓出雪沫,同时还散发着淡淡的植物清香。
突然,“噗通”一声,有团黑乎乎的东西砸进水花——是只肚皮鼓胀的死老鼠,那浑浊的眼珠毫无生气地正对着她,一种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咙。
李秀兰的胶靴踩着上游芦苇丛的枯枝,“咔嚓咔嚓”作响,玻璃发卡在雾里闪成毒蘑菇的伞盖,那诡异的光芒仿佛带着恶意。
缪思甜捏起树枝的指节因为用力,关节处隐隐作痛,水面倒影里的模样却眉眼沉静,仿佛世间的纷扰都与她无关。她将老鼠挑到岸边杨树根下,特意用枯叶盖成个小坟包,枯叶的沙沙声在耳边响起,叶片下沾着石灰粉的老鼠尾巴——那是公社防疫站特供的标记。漂洗过的衬衫在晨光里舒展,拂过她的手臂,带来一丝痒痒的感觉。
"这水耗子倒是会挑时辰。"张大爷赶着鹅群路过,“簌簌”几声,“昨儿个后山仓库刚清过鼠窝。”
生产队的铜锣响到第三遍,清脆的锣声在空气中回荡,王建国攥着任务分配表的手指在"缪思甜"三个字上压出凹痕,纸张的“沙沙”声格外清晰。他军装领口的风纪扣勒着跳动的青筋:"西坡乱石滩二十亩,能者多劳嘛。"表格右下角洇着团墨迹,恰好盖住原本划给李秀兰的肥沃水田。
乱石滩的土里掺着碎陶片,缪思甜抡起镐头的瞬间,“哐当”一声,火星在生铁与燧石的撞击中迸溅,火星溅到皮肤上,带来短暂的刺痛,震得虎口裂开细小的血珠。缪思甜望着远处王建国检查其他知青进度的背影,忽然弯腰抓起把土块——本该板结的黏土里混着新鲜草籽,心中不禁疑惑,这是有人故意为之吗?
暮色西合时,晒谷场方向飘来烤红薯的焦香,缪思甜的肚子也跟着“咕噜”叫了起来。她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蹲在张大爷的板车旁,好让自己暂时休整一下。看老人用烟斗比划着火烧地的老法子:"那土里的陶渣子,得用野苘麻烧成灰才肯服软。"车辕上挂着的煤油灯晃了晃,“滋滋”声仿佛在诉说着神秘和疑惑。
夜晚第一簇火苗窜起来,那是知青们将晒干的苘麻捆成烽火台的模样,火舌舔过陶片发出噼啪脆响,热浪扑面而来,烤得脸上发烫。值夜的老支书举着马灯赶来,正撞见知青姑娘们用木叉翻动灼热的土层,烧酥的岩石裂开蛛网纹,“咔咔”声不停。
"这丫头们把死地烧活了!"刘婶的惊呼惊醒了半个村,围观人群的阴影在王建国的搪瓷缸上摇晃,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他捏着刚收到的工农兵大学推荐表,手指微微颤抖,忽然发现角落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表现"那栏,不知被谁用红笔打了个星号。
黎明降临时,乱石滩的黑土己翻出波浪纹,缪思甜在歇晌时摸到锄柄上的新刻痕——三道深浅不一的凹槽,恰是庄宇轩武装带的卡扣宽度,手指着刻痕,一种温暖的感觉涌上心头。有时心灵的招唤总是像女人的期盼那样恰合时宜,耳畔隐约传来军用皮带扣与枪械的摩擦声。
庄宇轩的军靴碾过碎陶片时,“嘎吱嘎吱”声惊醒了蛰伏在岩缝里的铁线虫。缪思甜抬眼望见的恰是他弯腰的弧度,武装带勒紧的腰线在褪色军装下绷成张满的弓,那挺拔的身姿仿佛一座山。仿佛有人在敲打缪思甜的心。
"歇口气。别老是折磨自己。"庄宇轩解下军用水壶,缪思甜接过的瞬间瞥见他掌心的新旧茧痕。
不远处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李秀兰的胶靴正碾碎去年落下的山核桃,“咔嚓”声中那股浓郁的果香中似乎带着一丝恶意。李秀兰绞着红头绳的手指在老书记发抖,那颤抖的手指仿佛在诉说着她的紧张,"解放军同志的手都磨出血泡了,辛苦了呀。"她似乎略过还有缪思甜的存在。
"报告首长,是我请求参与劳动锻炼,应该的。"庄宇轩一并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标准的军礼。一个军人根深蒂固地是对权利和政治的尊敬,接着他摊开的掌心躺着三枚磨亮的子弹壳:"这些是开荒时发现的,建议交给公社武装部备案。"
老支书扶正挂在脖颈的放大镜,从弹壳移开后,突然捕捉到缪思甜锄柄的刻痕。那些深浅不一的凹槽让他想起抗美援朝时测量弹道的标尺。
深夜的晒谷场飘着苘麻灰的苦香,缪思甜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这里,她十分疲惫。她数着粮仓老鼠新刨的土坑,忽然听见瓦罐底传来的摩擦声——王建国皮靴沾着的红黏土正悄悄混进她晾晒的草籽堆,那“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的心猛地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别在领口的金星钢笔,笔帽里藏着的正是被红笔圈阅的推荐表副本,手里更是提着石灰麻袋儿。缪思甜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心跳也开始加速,紧张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他究竟要做什么?”缪思甜心想,她躲起身子,但在看王建国己经消失不见。她也不敢多想,多想只能让疑惑和烦恼夹杂在一起喘不过气来。
次日,缪思甜冒雨固守苘麻垛时,发现蓄水池漂着层诡异的油花。庄宇轩的军用雨衣兜住倾塌的草帘,对她说"石灰粉遇水发热,当心烫伤。"这话可惊醒了她,昨夜巡夜时分明看见王建国提着防疫站的石灰袋鬼鬼祟祟,难道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
验收前夜,乱葬岗的磷火格外活跃,那绿色的火焰在夜空中闪烁,缪思甜将最后一把草灰撒进陇沟,月光下的黑土突然泛起鱼鳞状的细纹,那纹路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神秘。她蹲下身时,发梢扫过一株倒伏的苘麻苗——本该笔首的根系诡异地扭成麻花,像是被人从冻土层生生拧转过,手指触摸那扭曲的根系,缪思甜心理一种愤怒和疑惑在心中升腾,心理默默念叨:“难道?他娘的乖乖。。。。。。”
晒场东头的汽灯彻夜未熄,昏黄的灯光在夜风中摇曳。缪思甜数着粮仓老鼠搬运种子的响动,指尖无意识着子弹壳的螺旋纹,那光滑的纹路让她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那晚,趁着知青会议,庄宇轩偷溜着来到王建国的窗棂前,他知道王建国不在,而缪思甜也与庄宇轩说明了心中的疑惑和猜疑“庄哥,你得帮我个忙。。。。。”缪思甜前一日与他说道。庄宇轩找到王建国别在门缝的推荐表,那表格右下角的墨渍不知何时晕染成了老鼠拖尾的形状,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一缕炊烟升起时,晒谷场的铜锣震落了草叶上的露珠,缪思甜握紧刻着凹槽的锄柄,发现陇沟边缘的苋菜苗集体转向背阳面,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她弯腰拨开表层浮土,五枚摆成箭矢状的碎陶片正指着蓄水池方向,陶片缝隙里还粘着半片未燃尽的烟标纸——那是公社特供飞马牌香烟才有的靛蓝镶边,她的眉头紧锁,心中己经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