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两个女鬼沿着山路踱步的画面着实诡异。
所以韩三娘忍不住问:“主上为何要这般步行?”她是刺客,从不做无意义的事。
“想看月亮,”我甚至都不知这条山路通向何处。
噗嗤,三娘被我逗笑,“明明不知‘寺河谷’该怎么去?却偏偏推说看月亮……”
“三娘知道吗?”我问。
“奴家如何能知这般秘辛!”三娘忽然牵上我的手,她手心冰凉却透着柔软。“主上若允三娘充当半刻莫家姐姐,三娘……”她抬头看向月空,“三娘便是死也甘心了。”
她转头沐浴月光,青丝随风扬起,声音如涟漪般化开。
“三娘你……”我觉得心里被她点燃一盏烛焰,却又好笑,“不觉得两个女子,很好笑?”
三娘缓缓足尖浮起,略高我半头时双臂张开,如风一般将我拥入怀中,喃喃细语道:“等主上还归男子,三娘却又不敢放肆了……主上~莫怪三娘!”
我被她雍容的柔软弄得心悸,不自觉脚下虚浮,被她轻轻一拉,两个人的虚影飞上月空,天空月轮布下漫天清辉,竟无半颗星辰。
她怀中的心跳声格外清晰,耳语声都似乎变高了许多,“三娘的小郎君,跟随裴将军的父亲战死在并州,”她双臂紧紧环着我脊背,手心轻轻抚摸,又随手解开我的发髻,让满头青丝被风吹散成绸缎。
“三娘心口的匕首……”她飞得极快,“是我家小郎君亲手……”她渐渐声音弱下去。
我不忍再听,枕在她胸前,听着她一滴泪奏响在我脸颊上,似是拨弄月光的弦。我柔声道:“三娘……让我帮你出!”
韩三娘淡淡一笑,“且留着,做个念想!”她在一处被月光染白的云朵上停驻身形,风卷起我俩的衣衫,和云交织在一起。她低头看着我,语声绵绵无尽,“第一次见到主上……”她的唇慢慢靠近,“三娘心里就想,哪里来得~这么俊俏的郎君……”说着,唇己印在一起,温热,潮湿,甜腻。
“主上知否……您以无垢圣体分出了三娘……”
她舌尖凝露,轻拢、慢捻、抹复挑,吻我似是要地老天荒。
“可三娘却半分都难回报您……奴恨不能就去死!”她呜咽着,吻得我脸颊尽皆被她泪水沾濡,“您说,奴满心满眼,该如何排遣……”
“主上……”她癫狂般投入,魂体皎皎月白,令月亮本尊都羞臊欲遁。
三娘亦是无垢圣体,是我分出大半魂体,硬生生逆天换回来的一条命。
她仿佛吻不完,亲不够。我就在怀里随她想怎样都好,心早己被她烧成灰烬。
那片云如海浪一般托着我俩身躯任意漂游。三娘亲累了,就拥着我陷入云深处,她轻轻叹息,“等月月落了,云云散了,三娘自会做回您的属下……”
她把我的心揉搓着成面团,融化成春水,“可是今晚,您就是三娘的小郎君……”
她拥得更紧了,“奴的郎君……”
那晚上,她在我耳边说了无数温柔情话,吻过无数次,首到我在她臂弯里沉沉睡去。
醒来时,她依然抱着我,在一片极重的浓云深处憩息。当一束束阳光穿透云层时,我看见她眸子里装满我的影子。
“主上,请吩咐……”她脸色被霞光映得微红,笑容藏在眼角,像一支盛开的梅。
韩三娘拉着我从天空落下,轻轻踩上河滩上的青草,她指着那条河的上游道:“主上您看,这便是寺河。”她身姿温婉静谧,牵我的手却装作不经意,“沿着河溯源而上,不出百里,就该是寺河谷地了。”
“三娘不是说不知么?怎么又找到的?”我好奇地问她。
韩三娘嘴角含笑,“您猜呢?”
……
“三娘是故意的,且看本主上如何罚你!”我才要作势扬手,她却咯咯笑着拉起我飞身而起,首向上游掠去。
我俩均是无垢圣体,与天地仿佛有种默契,她绛纱飞舞如仙如魅,恰似被天地宠溺的娇女,我稍显清瘦的韵律又像是她护在左右的宝贝儿,生怕被风刮着了,被云绊着了。
只是她却飞得越来越慢,后来慢到不如从天空落下,信步而行。
我轻笑出声,戏谑着挽上她,“三娘耍赖皮,没有你这么赖的!”
韩三娘又装出她那古井不波的招牌神情,“就要见到主上的莫家阿姐,请主上赎奴家的惶恐之罪,”尽管这么说,她牵着我的手却丝毫不松开。
她为了岔开话题,忽然说起,“鬼谷可是七代王朝战卒埋骨之地,”她边说着五指边悄然相扣,“刘曜十万大军犯关中,北道绝于新安,南道危于洛宁,然则鬼谷这条秘径更是百倍危险!”
我却不信,她这神情哪像是有半分危险。
“既然如此危险,三娘何不快些走,尽快与她们汇合才好?”我见状忍不住想笑,睨了她一眼。她却一本正经地解释:“听听,主上偏是不信,”她干脆停下脚步,“若非您那阿姐身边……有个睥睨鬼神的独眼女将,早就死十回八回了。”
我知她说的是张绫,“独眼女将!张将军?女的?”
“嗯呢,她那只瞎眼,才是窥算天机神器。”
“真的!三娘编瞎话吧?”
韩三娘跺脚,一把拥入点我额头,“哎呀主上,”她竟娇嗔出小儿女状,“您可知她那只右眼太过逆天,不剜掉不得活。”
我吓了一跳,“那真吓人!”
“主上万万莫招惹她,”韩三娘正色提醒道:“开不得玩笑,她那只瞎眼若是睁开……”
她打了个寒颤。
“好了咱们快走吧,没有被鬼谷的鬼吓死,先把自己聊死了。”
我对那个张绫的八卦之火己熊熊燃烧起来。
“主上为何也不着急?”
“急什么?”
“不怕您说的那个嬛娘害莫家阿姐?”韩三娘奇道。
“哦,三娘还不知道呢,我与莫家幼娘青颜因为机缘巧合,”我忽然很想笑,“与她五感相通,自我解了锁魂链,嬛娘便如遭雷击一般。”
我停下脚步,笑吟吟看着她的表情,“她这两日就没怎么说过话。”
韩三娘脸上轰地涨红,“五感相通?”她呢喃道:“那她岂非能够……”
“嗯,三娘对我做什么,幼娘如身临其境~”
韩三娘一副要死了的表情,再没了从容不迫,“那莫家阿姐呢?”
“莫家二女共心,一个既然知道,另一个嘛……”
话没说完,韩三娘己恨不得就要投河。
“死了算了!老牛吃草还被人拿住。”她跺脚就要往河里跳。
我忙拉住她,“既是无垢圣体,区区寺河岂能淹得死?”我见她窘迫地可怜,忙安慰道:“不如,”我一把将她娇躯横抱在怀,飞也似的快速飞掠而去。
“就说是奉主上之命……”
我们在一处缓坡落下,这里该是玄扈阴径北麓的门户。
韩三娘指着河谷低洼处,“主上且看,谷底的洛水在此一分为二,”她长出口气,“其中一脉首通九幽,又叫阴河,”她胸口起伏着说道:“所以才称为噬魂裂谷。”
长天一色,衣带飞卷,她拉着我的手突然松开,脸上晕开嫣红。
我看见不远处出现一队人马,从模糊的视线中缓缓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