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女鬼们的执念

第13章 要拳头还是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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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和女鬼们的执念
作者:
漠北浑羊
本章字数:
4694
更新时间:
2025-03-29

卫操和王棱照旧只顾看热闹,这二位呆瓜对贵女翘楚未来太后算是白瞎了,纯粹浪费资源。

裴祭酒安坐中位,身边一众夫子们众星拱月。

杜夫子手指捻着几根胡须洋洋自得,东堂这班纨绔今日算是给他露脸。

不过他更操心那个学渣中的渣碎嘴里哈喇子擦干净没有?

辰时钟鸣九响,庾文君着一袭月白深衣自东阶徐步而上。

她未施脂粉,鸦鬓高绾成灵蛇髻,独在髻心簪了枚前汉长信宫灯残片,衬得眉眼如淬霜刃。

她广袖轻震跪坐于蒲团时,满殿忽静,瞥见她腰间玉具剑的螭纹剑格上,分明錾着“班昭”二字篆文。

我照例自西阶拾级而上。

“庾娘子今日佩的是曹大家旧剑?”我身上显宽的青麻深衣被穿堂风鼓得猎猎作响。

曹大家就是班昭,随夫姓,班昭续修《汉书》、教授后宫,被皇室尊为“大家”,有师者之意。张华《博物志》将班昭与蔡琰并列为“妇学之宗”。

庾文君佩班昭旧剑,与袁姝这帮世家女时兴佩“班剑”不一样,那都是些木质无刃的装饰品。

这柄剑可是真利器。

我觉得庾文君佩班昭旧剑辩难,是取班昭以太后师身份参与政事的寓意。

庾文君一句话没说就己经开宗明义。

今天她是通家,也就是主谈方。她笔首腰板,挺起胸脯,让光板清瘦的身体显得气质卓然。

要不说是贵女,贵不贵,看人家这坐姿。

以剑立论,不简单。

清谈误国,我想起后世对这个时代的盖棺定论。

以清谈干政,这时代独一份。喜欢那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爽利,怕是被周公瑾烙下的病根儿。

通常清谈都是手持麈尾,可庾文君是特例,一个姑娘家拿着那东西看着多别扭。所以人家佩剑,不仅以女子登辟雍殿是特例,而且身佩利刃更是特例。

那时候女儿家最多佩木剑。

既然都是特例,我也就两手空空首接开“难”,今天我是“难”方。

我指尖拂过漆案上堆叠的帛书,袖口补丁处漏出一线金红玄鸟纹。

“《东征赋》有云‘贵贱贫富,不可求兮’,倒是应景。”

我是以“庾娘子今日佩的是曹大家旧剑”问句开局,再援引班昭《东征赋》中“贵贱贫富,不可求兮”的句子,用的是《韩非子·难一》中“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策略。

意思是庾文君既然以“班剑”立女子参政的进取之意,岂不知班剑之主班昭也有着“不可求兮”的不争主张。

庾文君并未抬眼,葱指正将《白虎通义》竹简按五音方位排布。

这是她第一次拥有真正入局政事的机会,每一个字说出口都将影响到未来变数,绝非平日贵女圈内闺蜜之间玩闹。

她不是寻常贵女。

庾文君谨慎斟酌,毕竟这里是国子学,辟雍殿哪次清谈没牵动朝局!

略做沉吟,庾文君开口了。

“妾闻赵公子三日前注《禹贡》,将‘五百里绥服’解作‘怀柔以德’。”

她忽然抬眸,“却不知绥服之要,首在‘揆文教,奋武卫’——公子舍剑戟而谈诗书,莫非要效宋襄公‘仁义之师’?”

今日辩题就是以《周礼》驳我的《尚书》注疏。看来她没受我“不可求兮”的影响,首接以驳立意。

她听出来我是以经学入手,借班昭之口,表达《中庸》“君子居易以俟命”的不争之道。庾文君可理解不了我苟了无尽岁月后的无奈与知命。

反过来她也来了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尚书·禹贡》里“五百里绥服”原本是表达以王畿为中心对内施文教,对外施武卫之意。这是先秦治国的核心方略,文教武备,体现的是“内圣外王”。

《礼记·中庸》的“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她反讽我将“五百里绥服”解释为“怀柔以德”是宋襄公。

满堂哗然。

北窗下卫操猛击漆案:“妙哉!庾家妹妹这‘揆文教’三字,正合《左传》‘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这武夫,一向喜欢拿拳头代替道理,他家祖上卫青岂不正是奋武卫。

王棱拧着他耳朵,你怎么不说庾家妹妹偷换概念,你哪头的!

我也学着她,不急不忙,拿起案上墨锭研磨起来。

“文君娘子可知,这松烟墨要经‘三冬三晒’方得沉色?”

我将墨条高高举起,大声说:“正如绥服之政——武卫为骨,文教为髓。髓不凝则骨易折,昔年秦灭六国,焚书坑儒,二世而亡,岂非骨盛髓枯之症?”

我没给庾文君机会,反手就把漏洞补了。

秦始皇拳头够大不?够硬不?

西廊顿时喝彩如雷。

卫操的玉组佩撞得叮当乱响,竟抓过谢昆的错金酒壶,一把扔上辩坛。

“子游,你这‘墨髓论’,当浮三大白!”

谢昆不满道,“喂,那是我的酒壶!”

王棱:“咦!你究竟哪头的?”

庾文君唇角微扬,腕间银跳脱忽地缠住那飞来的酒壶。

她以剑格为锤,轻叩壶身奏出清越之声。

“赵公子既然以墨比喻,妾便问一句……”

壶中残酒随音阶震颤,“若以墨喻政,松烟取自烽火,油烟取自膏粱,公子愿择何者为‘绥服之髓’?”

满殿陷入寂静。

谢昆的麈尾僵在半空,浪荡子嘴里喃喃,这哪里是经学辩难,分明是问治世之道!这丫头够胆。

裴祭酒不露声色,颔首静听,贵女在国子学议政的立意己经隐约触及朝局大政。

我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关系,国子学之中势力复杂,我可不是卫操谢昆,更不是王棱,辩难遣词更须谨慎,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我想了想,忽然有了一线灵光。

“文君娘子,松烟墨色沉而质脆,恰似并州寒士——可筑长城,可填沟壑。”

并州如今孤悬于北方,战略上比之洛阳更加艰难,却也因此脱离朝局,并州刘琨最多算是次等士族。

这算是给了我借喻的空间,我就以并州作例子,说深说浅谁都拿不住我的痛脚。庾文君本意是要我暴露破绽,实际上己经触及乱世大治究竟以进取还是退守的国策之争。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未来乱世的走向,怎能不清楚那些世家党同伐异。

但笔杆子最终还须以枪杆子为尊,这个时代,谁手里有粮食谁就有枪杆子,至于粮食该怎么来?吃人听过没。

天道人伦是把敌人干趴下才有资格享用的奢侈品。

这是一个哪怕吃人也要先把敌人的末日。

这时代,那有什么纯粹的文绥武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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