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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掀开锦被，榻边的青铜雁灯被带起的风刮得晃了晃，在帐子上投下摇晃的阴影。
莫云芝蜷着呢喃，“郎君，妾冷呢。”
“别睡了，快把要紧的都打包袱，明日必然提前动身你可信？”
莫云芝却推搡莫青颜，“幼娘去……”青颜迷迷糊糊坐起来，青丝云散，发间却还粘着片干掉的药渍，略清醒时颊上己被烛光熏出嫣红。
她掐了云芝一把，云芝轻声呻吟，却纹丝不动。
我这才发现，她竟没去睡青浦席，挤在我身边睡了一夜。
她先伸指在我腕间稍停，悄然媚笑。这才起身施施然走出屏风。
我才明白原来是担心我死掉，守了一宿。
很快，她手里攥着一轴绢帛进来，在案几上展开。我就着烛光看去，似是临摹的裴秀“禹贡山河图。”
“幼娘临的？”我好奇地问她。
她点头。
我不再打搅，且看她要做什么。
只见莫青颜起笔，蘸着朱砂在洛阳处快速写下许多鸟虫篆，却是我从未见过的字样。
那些鸟虫篆围着洛阳城按照九宫数位排列，戴九屡一，左三右七。
我更加好奇，见她又咬破拇指尖，在中心位置作钤印状。
此时，我能觉察出玄而又玄的虚空反转，不可名状却又触手可及，禹贡山河图似乎正在徐徐扩散成无数芥子光痕，如同斗转星移，银河飞溅。
眩晕中，我忽觉心口鱼符淤青火烫，低头看时，其中一条鱼符破空而出幻化成青色幽光，在虚空轰然绽放。
许久，那虚空震撼荡漾逐渐平息，一切复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心口鱼符又消失一条，剩下七处。
“幼娘做了什么？”我按捺不住心中震撼，见莫青颜脸色疲倦，忍不住问她。
莫云芝半梦半醒倚着我肩，秀发如瀑，声音慵懒。“回郎君，莫家秘术，‘天地尊’，自打修过您的禹贡，就魔障了……”
我转身时，她却赖着不肯睁眼，兀自憨态娇弱倚在怀中。
“不是你别说话说半句好不？”
急死人。
“什么叫魔怔了，到底是天地尊魔怔了还是幼娘魔怔了，也不说清楚，然后呢？”
你说这不是给人添乱。
噗嗤，这女人见我急色，这才徐徐开口，“幼娘魔怔了，原本天地尊是藏剑魂的秘术，乃是剑魂之鞘器，幼娘却说禹贡图可藏山川，妾也好奇呢……”
莫青颜比划手势。
云芝大羞，“说什么呢！你才没羞没臊你才干柴烈火……你回来给我说清楚……老娘还不伺候了……”
就听见外面鸡飞狗跳，接着是肆意放飞的咯咯笑声。
很快，莫云芝又扭捏回来。
“妾也魔怔了，您信吗”
……
等着云芝给我里外拾掇穿戴妥帖，又拉着我冲出大殿时，黎光初现。
就见言伯目瞪口呆，立在那里打颤。
莫云芝立在一旁，青衣马尾，神情惶恐。
我们顺着言伯目光回头，哪还有藏书阁的影子，惟余云天碧草和脚下《熹平石经》残块在风中凌乱。
“幼娘，你干啥了？”
莫青颜惶恐摇头比划几下。这次我先读懂了，不关她事儿。
鬼信你。
我指着莫云芝，“你说，”她也神情惘然，“妾亦不知，您眼见来着。”
到这儿，我忽然心有灵机。想起姑苏台，莫非也在我心象空间里？
我心念凝神，刹那间眼前藏书阁显化而出，而莫家二女、老仆以及外方一切都如蒙水雾，隐约可见。
似乎藏书阁化入虚妄所在，唯有我与之同在。
我忙冲上二楼西厢，床榻锦被上云芝的余温尚存，青浦席暗留着青颜体香。案几茶台，春秋石碑，一切如故。
再下二楼，老仆言伯在廊道内堆满木箱和杂物包袱，空荡荡的书架上零落几卷简牍，与往日并无不同。
我心念微转，心象变换，我再次站在《熹平石经》残块之上。
这次我算是彻底明悟，别是莫青颜施天地尊秘术，误打误撞间解了九符中的某个山河契，藏书阁应该与姑苏台情况类似。
九符淤青又少了一块，可以明证这个猜测。
我是不是和禹贡有什么渊源？紫玉曾摹九鼎拓片，青颜临裴秀禹贡山河图，都引发异数变化。
还有，这一切与传国玉玺又有什么关系？第一次血祭裹玺布，现姑苏台。这一次诏命书上有传国玉玺钤印，又收了藏书阁。
正胡思乱想，耳边传来呼唤声，“郎君……小郎君……”
我转头看时，见莫家二女，老仆一脸焦急。
“嗯嗯嗯，无妨。方才走神了。”我解释给她们听，只是怕她们也不信。
“您一下就无影无踪，可吓死人，”云芝拍着胸脯。
老仆道，“小郎君，这天降异象不知吉凶。依老朽看还是早些离开此地为上策。”
青颜却反应很快，比划着问我。
这次我懂了，自从和她冥冥中同修三魂分野，不知怎么，我和她之间有了一种似有似无的默契念头。
我在她颈间耳语，嘈嘈切切说一大堆，总而言之教她凝神动念，且看她能不能与我一样进出藏书阁。
莫青颜眼前一亮，忙闭眼按我说的试。
果然，刹那间她也不知所踪。
不多时她破空而出，呼吸急促难掩喜悦，拽着我的袖子几乎拥在怀里，想必如我所想那般，必然是发现了这个隐秘。
她快速比划着手势，云芝好奇着也挽着我臂膊想要解释。
我却不知怎么，明明看不懂她的哑语，却真真切切懂她的想法。
原本她施展秘术，是想把包括书简和衣物这些一干用度，用藏剑魂的方式收入天地尊符箓之中，哪知试着以禹贡山河图摹本作箓基，竟然引发这么大变故，竟然把整个藏书楼契化。
莫云芝听得跃跃欲试，忙着问我怎么施为。
我自然和盘托出。
可是，莫云芝折腾半天，竟然完全没有反应。
那言伯更不用再浪费功夫。
我猜，应该与共修三魂分野有着莫大关系。
我想到共修三魂分野时那种惊心动魄的代入感，瞬时几乎融进莫青颜的魂中，仿佛我和她之间无分彼此，乃至五感都相互感应。
就像此刻，我忽然产生无比玄妙的不可思议，我看着我自己，竟有种强烈渴望被拼命压制，压制得似乎云淡风轻，却在暗戳戳肆意涌动难以抵御。
莫青颜脸刷地就红了，而于此同时，我心狂跳，难以遏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