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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椒房殿内。
刘曜赤裸的上身露着几处狰狞的伤口，大萨满枯瘦的手指蘸着腥臭药膏在他胸前那道最深的血洞上重重抹着。
药膏接触血肉的瞬间发出“嗤嗤”的灼烧声，腾起缕缕血腥味的青烟。
“贤王这次玩脱了。”
大萨满的鹰首杖在地上顿了顿，九枚人牙串成的项链在火光下泛着惨白。
“弄死晋室皇后，陛下那边……”
他故意没说完，凹陷的眼窝里闪着阴冷。
刘曜突然暴起，染血的拳头砸在案几上，震得药罐翻倒。
黑红色的药汁顺着檀木纹理蔓延，像条毒蛇爬向大萨满的衣角。
“尸体不是在那儿吗？”
他指着殿角梁兰璧的尸身，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冷笑。
“她自己非寻死觅活，难道还要本王给她当孝子贤孙？”
大萨满的骨铃无风自动，他干瘪的嘴唇蠕动，露出残缺的犬齿：“可陛下要的是活着的祥瑞。”
话音未落，刘曜己经掐住他的喉咙，沾着血痂的拇指按在他突起的喉结上。
“老东西，你是在教本王做事？”
两人僵持间，匈奴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殿内，铁甲上还沾着老太监喷出的血迹。
“王爷！”
他单膝跪地，护心镜撞在青砖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弘训宫，弘训宫里还藏着个老皇后！”
刘曜猛地推开大萨满，染血的绷带散落一地。
他踏在血泊里，人牙佩在胸前叮当作响。
“你说什么，哪来的什么老皇后？”
“听说是从前惠帝的正宫娘娘。”
匈奴兵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他看见织金地衣上的梁兰璧尸身，“比刚死这个更……正宫些。”
话未说完，刘曜己经一脚踹开他，抓起青铜鹿首刀就往外冲。
大萨满急忙拄着鹰首杖追出去，却见刘曜突然在殿门外刹住脚步。
他回头时，脸上狰狞扭曲成诡异笑容，“老东西，听见没？正牌皇后，这才叫祥瑞！”
他狂笑着扯开绷带，任鲜血顺着肌肉纹路往下淌。
“传令！给本王把弘训宫围死了，连只耗子都不准放出去！”
……
我站在羊献容身边，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娇柔纤细的肉身，只是不可自控。
我握着短匕护在羊献容身前。
数十匈奴兵围在西周，大声呼喝着，那种震慑令我心惊肉跳。
羊献容的表情不可觉察地浮现心碎的模样，宫斗沉浮岁月里，那个老太监是宫中唯一疼她的老人。
我看见自己纤细的手指，苏小的手，此刻正紧攥着鎏金短匕。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指甲几乎要嵌入雕花的刀柄纹路里。
匈奴兵沉重的呼吸声近在咫尺，他们皮甲上未干的血迹散发出浓重的腥气，混着汗臭扑面而来。
羊献容的翟衣下摆纹丝不动，唯有藏在广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她眼角余光扫过殿门外那团蜷缩的身影，老太监花白的头颅无力地垂着，嘴角溢出的黑血正一滴滴落下。
我感觉到自己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但羊献容忽然伸手揽在我后腰。她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心里一暖。老太监剧烈抽搐，他枯枝般的手指在地上抓出几道带血的指痕，浑浊的眼珠却固执地望向羊献容的方向。
羊献容唇角绷紧的线条微不可察地软化了一瞬。
她鬓边的金步摇突然停止晃动，就像时间在这一刻为她静止。
我听见她咽下叹息时喉间细微的颤动，那声音轻得像雪落梅枝，却让苏小这具身体的心脏狠狠揪痛起来。
我的视线被泪水模糊，脑海中突然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
老太监佝偻着背，在雪夜偷偷提着食盒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宫道，棉袍下摆结满冰碴。
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从怀里掏出温热的药包，上面还沾着胸口焐出的体温。
跪在殿门外轻声说“娘娘趁热用”，花白的眉毛上凝上霜花。
泪水滚过苏小细腻的脸颊，在下巴汇聚成珠。我尝到咸涩的味道，才发现自己正死死咬着嘴唇。
羊献容的翟衣映入眼帘，她用袖角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痕，丝绸拂过肌肤的触感让我想起老太监最后一次送来的锦被，他笑着说“老奴从尚服局偷来的新棉”。
几个匈奴兵恶狠狠冲上来，沉重的皮靴踹在我膝窝，我重重跪倒在地，下颌磕在青石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接着被人按倒在地。
粗糙的手掌揪住我的发髻向后拽，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透过散乱的发丝，我看见羊献容依然笔首地站着，连衣袂都不曾晃动分毫。
按住我的匈奴兵突然发出吃痛的闷哼，苏小这具身体竟本能地咬住了他的手腕，鲜血顺着我的嘴角往下淌。
“住手！”
一声暴喝从殿外炸响。
所有匈奴兵像被冻住般僵在原地。
传令兵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铁盔都跑歪了。
“贤王严令！”他喘着粗气，“不得对皇后娘娘无礼！要以礼相待！”
按着我的力道缓缓松开，我在地上剧烈咳嗽。余光瞥见羊献容抬起手，将一缕散落的鬓发别回耳后。她染着蔻丹的指尖泛着珊瑚般的光泽，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刘曜高大的身影踏入殿门的刹那，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手指深深掐入掌心，却止不住这具身躯本能的恐惧，指甲陷进的掌肉，渗出细小的血珠，在宫女服袖口染出点点红梅。
他那双踩着鹿皮靴的脚在羊献容面前三步处停下。
靴尖沾着的血渍还未干透，在青砖上留下暗红的印记。
刘曜身上混合着铁锈与麝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我的胃部一阵痉挛。
“啧啧。”他粗粝的手指抚过殿中褪色的帷帐，指尖勾起一缕蛛丝。
“这就是晋室正宫娘娘的居所？”
人牙佩随着他俯身的动作从领口滑出，上面未擦净的血迹正好滴在羊献容的裙裾前。
羊献容纹丝不动，唯有藏在袖中的短匕发出细不可闻的声响。
我死死盯着刘曜腰间晃动的青铜鹿首刀，那里藏着苏小深埋在血液中恐惧感。
“说是个老皇后，你们他妈的听谁说的，前朝皇帝的老婆就该是老女人？”
刘曜一副恨不成器的表情扫了一眼西周胡兵，胡兵们一个个低头羞愧无比。
羊献容缓缓抬起下颌，脖颈线条如天鹅般优雅。
她眼角微垂，眸光淡淡扫过刘曜染血的甲胄，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粗陋的兵器。
破旧的宫殿幽光为她镀上一层朦胧光晕，连鬓边散落的发丝都似金线般熠熠生辉。
她指尖轻拢翟衣前襟，织金云纹在动作间流转出粼粼波光。
十指纤纤，指甲修剪得圆润如贝，即便在最落魄的冷宫岁月也不曾减损分毫世家风范。
当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刘曜脸上时，瞳孔中倒映的不是凶神恶煞的匈奴将领，而像是看着什么微不足道的尘埃。
刘曜不自觉地后退半步，下意识扶正歪斜的狼首盔。
他在触及羊献容似笑非笑的唇角时，猛地僵住动作。这位杀人如麻的悍将，此刻竟像个手足无措的少年般，被那与生俱来的贵气压得喘不过气。
羊献容只是静静站着，就让满室血腥气都化作了熏香余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