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曜挥手,那些胡兵如潮水般退出殿外,殿门轰然关闭,只余大萨满如鬼魅般立在他身后。
羊献容的翟衣在骤然昏暗的光线中依然流光溢彩,衬得刘曜甲胄上的血污愈发狰狞。
“本王听说,”他刻意拖长的语调在空荡的大殿里回荡,靴底碾过地上未干的血迹,“娘娘数次被废,连洛阳小儿都编成歌谣传唱。”
人牙佩随着他俯身的动作晃动,在羊献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大萨满的骨链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刘曜猛地掐住羊献容的下巴。
他粗糙的拇指擦过她唇上早己干涸的口脂,在瓷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
“如今在我这儿装什么金枝玉叶?”
羊献容轻笑出声。
那笑声如碎玉投冰,刘曜下意识松开手。
她慢条斯理地用袖角拭过下巴,雪色鲛绡上顿时绽开一抹嫣红。
“将军的手,倒是比贾南风的鞭子干净些。”
她垂眸整理衣襟时,腕间玉镯相击,清越之音久久不散。
羊献容抬袖,广袖在昏暗殿中划出一道流金弧光。
“将军既自诩汉室苗裔,”她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眼角余光扫过大萨满颈间的骨链,“可识得这个?”腕间玉镯滑落臂弯,露出玉腕内侧“受命于天”的篆文胎记。
刘曜瞳孔骤缩。
羊献容步摇纹丝不动,“尔刘既奉袭汉统,以仰昭烈皇帝余荫……”,本宫乃永熙天子明媒正娶的皇后。”她逼近一步,身上沉水香的气息压过满室血腥,“将军今日若敢僭越,”玉指轻点刘曜心口,“他日史册工笔,不知该如何评说您这位‘汉室忠良’。”
刘曜嗤声冷笑。
“皇帝如今都成了阶下囚,更何况你不过是废弃的帝后,如今正在冷宫吃土。什么汉室忠良?本王平推西海,岂容你妇人逞口舌之利?”
羊献容闻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格外清脆。
“将军说得不错。”她轻抚过褪色的帷帐,指尖沾了薄灰,却丝毫不减优雅。
“本宫确实在这冷宫吃了不少尘土。”她转过身,翟衣旋出凌厉的弧度,“可将军可知?”她猛地逼近一步,刘曜下意识按住刀柄。
“这弘训宫的尘土里,埋着多少妄自称雄者的骸骨?”
大萨满的骨铃无风自动,羊献容却恍若未闻。
她拾起案上一盏残灯,灯油早己干涸。
“永康年间,赵王司马伦废本宫于金墉城。三月后,他的头颅悬于西明门。”她指尖轻弹灯盏,发出空洞的回响,目光扫过刘曜的脖颈,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羊献容振袖向前一步。“永宁元年,齐王冏纵兵犯阙。当年腊月,他的首级在邺城示众。"
她猛地转身,十二幅绫罗裙摆扫过刘曜战靴,惊得他后退半步。
“光熙元年,河间王颙焚我诏书,”她突然拔下金簪抵在刘曜喉间,簪头凤喙寒光凛冽,“他的舌头,被野狗分食于灞桥!”
羊献容收簪回袖,她抚平衣袖褶皱,“将军今日莫非若要效仿前人,”抬眸首视刘曜瞬间苍白的脸,“不妨想想明岁今日。”
她朱唇轻启,呵气如兰。
“是你的头先烂,还是本宫的簪先锈?”
殿外忽起狂风,吹得残破窗棂哐当作响。
刘曜眼中凶光暴起,他竟瞧见跪在身侧的苏小,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掐住我——苏小的喉咙。苏小纤细的脖颈在他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鎏金匕首“当啷”坠地,在青砖上擦出一串火星。
“蝼蚁。”
他狞笑着收紧五指,我眼前顿时炸开血红的光点。
羊献容的惊呼变得遥远,耳中只余血液奔涌的轰鸣。
刘曜将我拎至半空,紫黑色的脸庞逼近,呼出的热气带着血腥味喷在我面上。
“就凭你这些风吹就倒的身子骨?”
另一只手轻易捏住我挣扎的手腕,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视线模糊中,他甲胄上未干的血迹滴落在宫女服上,绽开朵朵红梅。
喉骨即将碎裂的瞬间,他突然松手。
我如破布娃娃般跌落在地,咳出的血沫溅在他靴尖金纹上。
刘曜用靴底碾着我的手指,俯身时狼首盔的阴影笼罩下来。
“留着你,正好让娘娘看看。”
我呻吟出声,痛彻心扉。在指甲断裂的剧痛中,他声音如毒蛇钻入耳膜,
“什么叫真正的龙威。”
羊献容的指尖猛地一颤,袖中藏着的匕首“叮”地一声落在地上。
她那双永远沉静如古井的凤眸终于泛起波澜,瞳孔微微收缩,朱唇间泄出一丝几不可闻的抽气声。
刘曜的眼中立刻迸出骇人的精光。
他松开踩着我手指的靴子,大步上前一把扣住羊献容的手腕。
羊献容本能地后仰,却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十二幅绫罗裙缠上了刘曜沾血的战靴。
“娘娘终于知道怕了?”
刘曜的拇指粗暴地着她腕间玉镯,在羊脂玉上留下血指印。
羊献容雪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明显急促起来,胸口金线绣的凤凰随着起伏微微颤动。
大萨满阴笑着递上一根骨链,刘曜将它绕在羊献容颈间。
当冰冷的兽骨贴上她纤细的脖颈时,这位泰山羊氏贵女终于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那兽骨渗透着剧烈的压制感,让她几乎脱力,全身竟立时陷入无比虚弱的境地,她努力支撑着才免于在地。
刘曜满意地看着她骤然苍白的唇色,俯身在她耳边低语:“这才对,娘娘就该有阶下囚的样子。”
羊献容突然低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寒意。
羊献容轻抚鬓角,指尖在鎏金凤钗上微微一顿。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讥诮道:“将军胸前的伤口,如万蚁噬心尚不自知?”
她的目光如刀,首刺刘曜瞬间变色的脸,“中了鬼媒绝,还不长记性?”
声音轻缓,却让刘曜瞬间绷紧了身躯。刘曜猛地捂住胸口,甲胄下的肌肉明显绷紧。
大萨满的骨铃突然疯狂震颤,他枯瘦的手指抓住羊献容的衣袖,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羊献容双眸。
“你怎么会知道鬼媒绝?”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