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割草(05:00-07:00)
河滩的晨雾还凝在苜蓿叶尖,苏暖戴着母亲留下的竹编遮阳帽蹲下身。真正的野生草头要挑三片小叶未展的嫩芽,指腹轻捻叶背的白绒毛,带露水的触感像抚过雏鸟的胎羽。镰刀划过草茎时,隔壁王叔突然从芦苇丛钻出来,皮围裙兜着刚宰的猪大肠:"这截首肠子肥瘦三叠,跟你娘从前挑的一模一样。"
草叶在竹篓里沙沙作响,苏暖发现篓底垫着张1978年的《新民晚报》。油墨印着母亲笔迹:"草头圈子须配绍兴黄酒,暖暖周岁时曾打翻酒坛。"泛黄的纸页夹着片风干的苜蓿花,花瓣脉络里凝着蜜色结晶。
辰时·揉青(07:00-09:00)
青石井栏旁的老陶缸盛满春水,苏暖把草头浸入时,叶片突然蜷成婴儿拳头状。母亲特制的青瓷镇石沉入水底,刻着"揉青百遍,苦尽甘来"。她按顺时针揉搓七遍,逆时针三遍,汁液渐渐染绿指缝。
"哗啦——"聋哑裁缝突然推开木窗,抛来块靛青粗麻布。草头沥水时在布面铺成溪流图案,水珠沿着绣线的金鱼尾纹游走,竟在青石板上汇成道迷你瀑布。灰喜鹊趁机叼走几片嫩叶,在屋檐下搭出个翡翠色的巢边。
巳时·洗圈(09:00-11:00)
大肠翻出内壁的油脂层时,苏暖摸到个硬块——母亲用银丝缠着的稻草束仍卡在肠褶里。按老方子用稻草灰搓洗,木盆里浮起细碎的星形皂角结晶。王叔隔着墙头喊:"加勺井盐!能逼出脏气!"
焯水时加了三滴镇江香醋,肠段在滚水里卷成白玉环。蒸汽漫过窗棂时,修伞匠张伯突然递进根松枝:"塞进灶膛,去腥增香。"火焰裹着松脂香,锅沿凝着的油珠竟折射出七彩虹光。
午时·焖炖(11:00-13:00)
粗陶砂锅坐在补了紫铜片的炭炉上,草头垫底铺成碧玉毯。圈子叠成宝塔状时,陆时倚着门框念《随园食单》:"浓油赤酱,九分火候。"母亲手酿的酱油从坛底舀出,琥珀色的液体里沉着粒话梅核——正是苏暖换牙期误吞的那颗。
黄酒入锅时,灰喜鹊忽然衔来颗野山楂投入汤汁。锅盖将合未合之际,王叔隔着篱笆抛进把冰糖:"你娘说的,甜味要藏在第三层鲜里!"
未时·成菜(13:00-15:00)
揭盖的刹那,草头吸饱油脂凝成翡翠色,酱汁在圈子褶皱里凝成蜜蜡光。苏暖用银筷轻挑草头,叶片竟自动卷成小舟状,载着粒酱汁凝成的"春"字。砂锅底的炭灰突然迸出火星,在空中拼出母亲年轻时的侧影。
聋哑裁缝比划着旧事:困难时期母亲用萝卜缨冒充草头,却用栀子花染出翡翠色。肉铺王叔嚼着圈子哽咽:"这截首肠子...是你爹送我的结婚贺礼..."油花在碗沿聚成双喜字,二十年未褪。
申时·余味(15:00-17:00)
洗碗时发现砂锅裂痕里嵌着片苜蓿叶,叶脉竟是用金漆勾的《春草赋》。灰喜鹊突然俯冲下来,爪子上系着母亲编的端午五彩绳,正勾着个铜钥匙——酱园地窖的锁匙挂在绳结上,沾着三十年前的豆瓣酱香。
暮色染红灶台时,陆时送来本《山家清供》,书页间夹着母亲压制的苜蓿标本。草叶背面有行褪色小楷:"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夜风掠过河滩,新割的草茬在月光下偷偷抽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