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悦的耳膜还在嗡嗡作响,柏宇掌心滴落的血珠在青砖缝里洇出暗色图腾。
她踢开脚边碎裂的镜片,那些折射着血色晨光的棱角里,似乎有无数双瞳孔在蠕动。
“声音在往上走。”柏宇突然按住右耳,指缝间溢出的血线顺着下颌滑落。
他脖颈处新浮现的符文像活过来的蜈蚣,在皮肤下游向锁骨位置,“阁楼的夹层墙里有东西在敲摩尔斯电码——救命,它在说救命。”
王管家弯腰捡钥匙的动作顿了顿,黄铜钥匙表面的咒文突然渗出黑雾。
赵医生踉跄着扶住回廊立柱,镜框残留的玻璃渣刺进掌心,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盯着橡木门上的血手印笑出声。
“别过去!”孙小姐拽住甄悦的米色风衣下摆,她涂着樱花色甲油的手指在发抖,“父亲说过阁楼锁着三十年前......”
柏宇己经踩着吱呀作响的胡桃木楼梯往上冲,掉漆的扶手上突然凝结出冰霜。
甄悦甩开孙小姐时摸到对方腕间凸起的疤痕,那些交错的伤痕排列得如同某种献祭图腾。
阁楼门把手上缠着浸过黑狗血的红绳,腐烂的朱砂符咒簌簌落下。
推开门刹那,两百只风铃在梁木上同时震颤。
柏宇燃着的芝宝打火机照出满墙铜镜,每面镜框都嵌着孩童的乳牙。
甄悦的太阳穴突地刺痛,她看见1947年的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穿绣金旗袍的女人正把襁褓塞进墙洞。
“当心!”
柏宇扯着甄悦的腰带往后拽,她方才站立的位置塌陷出首径两米的黑洞。
腐坏的橡木地板下露出森白骨殖,缠着褪色红头绳的指骨突然抽搐着抓住柏宇的鞋跟。
甄悦抄起生锈的铜烛台砸下去,碎骨溅起的磷火在空中拼出半张哭脸。
泛黄的信件堆在雕花妆奁上,火漆印是双头蛇缠绕的六芒星。
甄悦刚触到最上面那封用德文写的信,穿堂风突然裹着尸臭味卷来。
铜镜里伸出半透明的婴孩手臂,青紫色指甲划过她手背时带起刺骨寒意。
“接着!”柏宇甩出瑞士军刀斩断镜中探出的脐带,接住飘落的信纸时后颈撞上悬垂的桃木剑。
暗红液体顺着剑穗滴在他肩头,天花板上用血画的镇魂符开始融化。
残缺的信纸碎片在阁楼里飞旋,如同被惊动的白蝶群。
柏宇扑向印着血指印的那片时,梁上垂落的麻绳突然套住他手腕。
甄悦踩着摇摇欲坠的梳妆台跃起,珍珠发卡划开麻绳的瞬间,她看见某张碎纸上写着“亥时三刻,换魂需至亲血脉”。
“让我来。”柏宇抹了把耳道渗出的血,将额头贴向那面嵌着少女照片的铜镜。
耳鸣声尖锐得像有人往他颅骨里灌水银,而镜中浮现的旗袍幽灵正用长满尸斑的手指点着东南墙角。
腐木碎裂的爆响与童谣哼唱同时炸开。
柏宇滚落在地时怀里护着半张列车时刻表,泛黄的纸页显示1953年冬至夜班次。
甄悦的风衣口袋突然鼓起,她摸到不知何时出现的翡翠耳坠——和孙小姐今早戴的那对一模一样。
磷火骤灭时,阁楼门缝下流过蛇群般的黑影。
柏宇把染血的纸片塞进甄悦的内袋,他们踩碎的镜片里,映出王管家握着青铜匕首的手正推开三楼楼梯间的防火门。
柏宇的鞋跟碾碎最后一片磷火时,防火门铰链发出生锈的嘶鸣。
王管家握着青铜匕首的右手背浮现青色血管,那些凸起的纹路与阁楼门把手上缠绕的红绳如出一辙。
"把碎纸片交出来!"赵医生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他握着手术刀的手腕突然扭转成诡异角度,刀刃上浮现出暗红符咒,"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碰触什么——"
甄悦将信纸碎片塞进胸衣夹层,后背撞上嵌满乳牙的铜镜。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她看到1947年的旗袍女人正从镜中伸出腐烂的手。
柏宇甩出的瑞士军刀擦着赵医生耳畔飞过,钉入立柱的瞬间,刀柄悬挂的八卦镜突然爆出青光。
"小心他的刀!"孙小姐的尖叫裹在风铃震颤中。
赵医生划破的手掌按在八卦镜上,血液顺着卦象纹路填满乾位。
王管家匕首的青铜饕餮纹张开嘴,阁楼梁木上的麻绳如活蛇般游向甄悦脚踝。
柏宇抓起梳妆台上的银质胭脂盒砸向铜镜,镜面裂痕中渗出黑水。
甄悦太阳穴突突跳动,她看到1953年的雪夜,穿貂皮大衣的孙小姐祖母将翡翠耳坠塞进墙缝。
现实与记忆重叠的刹那,她侧身避开麻绳,发梢却被削去一缕。
"接着!"孙小姐突然扯断翡翠耳坠掷向空中。
柏宇跃起接住的瞬间,耳坠在掌心炸成绿色粉末,阁楼东南角的铜镜应声碎裂。
暗格里滚出半截裹着油布的日记本,王管家和赵医生同时扑向那抹昏黄。
甄悦趁机拽着柏宇滚进梳妆台后的暗格。
霉味混着檀香涌入鼻腔,柏宇颈间的血珠滴在日记本封皮,烫出焦黑痕迹。
暗格外传来瓷器碎裂声,孙小姐带着哭腔的呼喊忽近忽远:"父亲说过不能打开......"
"这是用尸油处理过的羊皮纸。"甄悦用牙齿扯开缠着红线的油布,泛黄纸页上密密麻麻的德文突然扭动起来。
柏宇用染血的手指划过某段文字,血珠竟然被字母吸收,浮现出中文注解:"亥时换魂术需至亲血脉为引,辅以双生翡翠为器。"
阁楼突然陷入死寂。
甄悦摸到暗格内壁的刻痕——三十七道竖痕组成了六芒星图案。
柏宇的耳鸣变得尖锐,他扯开领口发现锁骨处的符文己蔓延到心口,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随着孙小姐的啜泣声起伏。
"孙小姐不是现任家主的亲生女儿。"甄悦将日记本翻到末页,指尖拂过那个被血渍模糊的家族图谱,"1932年的换魂记录显示,长房嫡女的生命......"
木板爆裂声打断低语。
赵医生布满血丝的眼睛出现在暗格缝隙,他的手术刀插着张燃烧的符纸。
柏宇抓起雕花妆奁砸过去,紫檀木接触符火的瞬间爆出蓝色焰浪。
甄悦在浓烟中看到铜镜碎片里的倒影——王管家正用匕首划开孙小姐的衣袖,露出她手腕上新鲜的血色图腾。
"他们想重启换魂仪式!"甄悦撕下日记本里夹着的照片,1947年的旗袍女人戴着同样的翡翠耳坠。
柏宇突然按住疯狂震颤的八卦镜,铜镜残片在地面组成箭头形状,指向阁楼顶部的通风口。
腐木碎裂声从西面八方涌来。
甄悦刚把照片塞进腰带夹层,暗格外传来孙小姐撕心裂肺的惨叫。
柏宇的后背抵住不断升温的墙板,他颈后的桃木剑残片突然立起,在虚空划出金色敕令。
"闭眼!"甄悦将铜烛台砸向最后一面完整铜镜。
镜面爆开的强光中,三十七个孩童虚影从六芒星刻痕里爬出。
赵医生手中的符咒灰烬突然复燃,火苗窜上他花白的鬓角。
黑暗降临的刹那,阁楼门轰然闭合。
柏宇的耳鸣化作尖锐蜂鸣,他摸到甄悦手腕内侧暴起的血管——那是过度使用能力的征兆。
通风口透进的微光里,铜镜碎片正在地板上自行拼合,每块镜面都映出孙小姐流泪的眼睛。
甄悦撕开风衣衬里,用口红在布料背面描摹家族图谱缺失的部分。
血迹未干的瑞士军刀突然在她掌心震动,刀锋指向东南角正在融化的墙纸,露出后面用朱砂写的生辰八字。
"是镇魂咒。"柏宇用染血的手指碰触墙缝,砖石突然渗出冰霜,"但笔画顺序是反的,这根本是......"
他的声音被黑暗吞噬。
最后一缕月光消失时,所有铜镜同时响起指甲抓挠玻璃的声响。
甄悦摸到口袋里的翡翠碎屑正在发烫,而柏宇锁骨处的符文己经爬上了喉结。
通风口传来纸张摩擦声,半张1953年的列车时刻表飘落在甄悦膝头。
泛黄的站名表上,用眉笔圈出的站点正在渗出血珠,沿着"酉时三刻"的标注流向黑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