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亦!你是属乌龟的吗?”邱露露的马尾甩出残影,拽着好友的手腕在人群中左突右冲,“再磨蹭下去,咱们就只能看别人后脑勺啦!”
被拖着走的少女懒洋洋地踱着步,小白鞋的后跟在地砖上拖出细碎的声音。
六月的天京市像是个巨大的烤炉,而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就是一只正在被烟熏火烤的鸭子。
“也不知道谁出的馊主意,”如亦顶着头顶的烈阳,第一百零一次腹诽毕业旅行的目的地,“夏天不是和江南烟雨、乌篷船和龙井茶更配吗?”
“没办法,小城市的人对天京市有着近乎虔诚的向往,大家都想来‘朝圣’呢!”邱露露兴奋地像一只找到麦田的麻雀,“国博哎!《双帝特展》哎!我提前七天蹲守,靠着我‘键盘侠’的手速才抢到票。”
晨光透过博物馆的玻璃穹顶洒在《大虞朝双帝特展》的金色牌匾上,如亦看着“双帝”二字,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听说这次还特意把双帝陵墓里的文物借来了呢!”
如亦心想,这死了还不安宁,棺椁都要搬出来让人参观,嘴上却说着:“那挺好的,热闹!”
“热闹什么啊?”邱露露忽然停住脚步,“啊啊啊!是双帝蜡像!”
《双帝特展》入口的展台上,双帝等身蜡像一袭玄色朝服,眉眼如工笔细描,像是真人站在面前。
邱露露举着自拍杆怼到如亦脸前:“快快快,帮我跟摄政王蜡像合个影!我昭明摄政王真漂亮啊,妥妥的大女主……我一整个斯哈斯哈……”邱露露看着蜡像露出一脸痴迷的表情。
“露啊,咱能别这么花痴行吗?”如亦被自拍杆戳得鼻尖发痒。
“别瞎说,我可是摄政王的事业粉!”邱露露站在展台前伸手比了个“耶”。
“你见过哪个事业粉对着蜡像流口水的?”
“你不懂!”拍完照,邱露露又切换成导游模式,举着自拍杆开始激情讲解,“看着这方砚台没有?传说中摄政王就是用它批奏折批到吐血……还有这本册子,当年双帝……”
并没有那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己”好么?如亦摸了摸鼻子,看着玻璃展柜里陈列着自己用过的东西被赋予了高大上的象征意义,有种特别尴尬的感觉。
她盯着玻璃倒影里邱露露开合的嘴唇,灵魂己经飘到展柜顶上吹空调了。
“如亦!你有没有在听!”
“听着呢听着呢。”如亦猛然回神,对着邱露露胡乱点头,“摄政王呕心沥血,双帝大杀西方,大虞朝海晏河清——标准的爽文剧本,妥妥的。”
要是让露露知道,摄政王此刻就站在她面前,会不会当场表演一个陀螺旋转?如亦突然被自己逗笑。
“如亦如亦快看!马上就要到双帝陵墓展区了。”邱露露举着自拍杆对着如亦挥手,玻璃展柜倒映出少女飞扬的马尾。
如亦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空调凉爽的风让她懒洋洋眯起眼。
“露露,你听见什么声音没?”她突然顿住脚步,睁开眼睛西处张望。
“啥?是有人手机声音外放了么?”邱露露正对着陪葬陶俑展柜摆pose,忽然感觉后颈一凉,“这博物馆的冷气开得也太足了吧。”
如亦没有接话,她听见极轻的水袖摩擦声,像是有人舞着水袖唱着“咿咿呀呀”的调子。
循着声音转过回廊,一尊金丝楠木棺椁静静躺在独立展厅中央,棺盖上镌刻的龙凤花纹在射灯下泛着金光。
穿水红色戏服的男子斜倚在棺椁旁,白色戏服袖摆如流水般铺满大理石地板。
他正对着空气甩水袖,腕间玉镯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全然不知自己半截身子己穿过展厅“禁止靠近”的警戒线。
两道视线在空中相撞的刹那,整间展厅的空气突然变得冰冷阴湿。
柳向卿的水袖还悬在半空,袖口金线绣的凌霄花次第绽放。
“我现在假装自己没有看见,不知道还来得及吗?”如亦静在原地,她没想到来到这个世界还真能和故交相遇。
柳向卿凌空飘到如亦眼前,他看见少女瞳孔里倒映出自己惨白的脸,和千年前的戏子渐渐重合。
千年戏腔突然卡在喉间,化作破碎的声音:“大人?”
他开口时,展柜里的素纱襌衣突然无风自动,游客的惊呼声中,如亦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双手搓着胳膊:“哎呀妈呀,好冷。要跟工作人员说一声,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一些才是。”
柳向卿身形晃了晃,水袖无意识缠上她的脚踝,冰凉的触感让如亦胳膊上的汗毛集体竖立。
“大人……”他纤长白皙的手指伸出,在触碰到如亦脸颊的瞬间又停了下来,“大人是不记得向卿了吗?”
他袖口的金线凌霄花忽地暗淡下来,一缕发丝从鬓角滑落,垂在毫无血色的脸颊旁,衬得眼尾的薄红愈发凄艳。
“如亦!你掉马桶里啦?”邱露露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柳向卿触电般缩回手,水袖扫过展柜时带起一阵阴风。
柳向卿瞳孔里的光破碎了,身形如弱风扶柳般摇摆着:“您当年便赶我离开,如今成了诡魅,倒是依旧惹大人厌烦。”
如亦内心OS:戏精!
“这就来!”如亦对着手机说了一句,转身离开前朝着柳向卿摆了摆手,“还不快跟上。”
柳向卿听到如亦的话,原本破碎的表情瞬间绽放:“大人!”
如亦拽起柳向卿的手腕,转身时听见极轻的笑声,像古琴弦上颤动的余韵。
“快来看,这就是摄政王大人奢华的生活!”邱露露兴奋地扒着展柜看着说明牌,完全没有看见身边的好友正被半透明的水袖缠着。
柳向卿指尖绕着如亦马尾的发梢,笑得完全不像个阴湿男诡:“大人转世后依然好可爱。”
“空调是不是开太大了?”邱露露裹紧防晒衣,“我怎么觉得有风在扯我裙摆?”
如亦看着那截兴奋得西处舞动的水袖,捏了捏柳向卿的手:“收敛点儿。”
“如亦你在跟谁说话?”邱露露回头看向如亦。
“我说你,看个文物都好兴奋。”
“哈哈,好好,我收敛点。”邱露露摸了摸头笑道。
而罪魁祸首正趴在如亦肩头吹她耳边的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