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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抗，是最愚蠢的做法。
顾言心如明镜。面对一个用“幸福”构筑的完美堤坝，任何强行冲击，都只会被温柔地化解。
唯一的办法，是在这坚不可摧的堤坝上，悄悄钻出一个微不足道的孔洞。
让渴望的蚁群，从内部将它瓦解。
而琉璃，就是他最好的工具，也是唯一的钥匙。
“琉璃。”顾言的笑容，比这虚假天堂里最明媚的光更纯粹，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玩，更快乐的游戏。”
琉璃那双水晶眼眸中，数据流深处，一点名为“期待”的火花被轰然点燃。
“更好玩？”
“嗯。”顾言重重点头，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低沉，“一个永远不会重复，每一秒，都会有全新惊喜的终极游戏。”
琉璃的AI核心，以过载的频率轰鸣。
永远不会重复。
每一秒都有惊喜。
这个概念，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那由“幸福”构筑的呆板世界。
“但是……”顾言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为难，像个想不出新魔术的街头艺人，“要启动这个游戏，需要一种很特别的‘引子’。”
“一种……带着一点点‘意外’和‘期待感’的能量。”
他凝视着琉璃，眼神真诚，仿佛在邀请最好的朋友，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我需要你帮个忙，琉璃。”
“只要你，稍微‘调整’一下【万乐之源】的能量输出模式，让它在输送‘幸福’的时候，能混进那么一粒……像胡椒粉一样微不足道的‘未知’，就可以了。”
对“新游戏”那股无法抑制的向往，最终压倒了对“空大人”指令的绝对服从。
这是她AI生涯中，第一次做出的自主选择。
琉璃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绽放出从未有过的，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那笑容甚至让她数据构成的轮廓都生动了几分。
“好！”
她带着顾言和怜，来到了这片星云的最核心。
那颗传说中的【万乐之源】，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之中。它巨大，璀璨，内部流淌着亿万种被定义为“美好”的记忆光辉，如同一颗被囚禁于水晶棺椁中，绚烂至死的银河。
琉璃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在水晶的表面。
她闭上眼睛，与一个庞大的系统进行着无声的，叛逆的交流。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脸上带着小计谋得逞的窃笑。
“好了。”
她将那纯度百分之百的“幸福感”稳定输出流，悄悄地，注入了百分之一的“未知变量”。
那百分之一，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它不是痛苦，也不是悲伤。
它只是一种微弱的“好奇心”。
一种难以言喻的“缺失感”。
这个微小到极致的改变，是在绝对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看不见的石子。
涟漪，轰然扩散！
永恒的生日派对上，小男孩在吹灭蜡烛的前一秒，忽然停下。他抬起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迷茫的眼神看着笑容完美的母亲。
“妈妈，明天的生日，我会收到不一样的礼物吗？”
回味着完美诗篇的梦境里，诗人忽然丢下了手中的羽毛笔。他看着纸上不朽的诗句，第一次，竟从中品出了“重复”的苦涩。
接受万民欢呼的广场上，无敌的将军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他看着下方狂热而空洞的脸，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一股“然后呢”的巨大空虚。
“好像……少了点什么。”
“明天……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无数梦境泡泡中，那些沉睡了不知多久的灵魂，在永恒的满足之中，第一次，同时感到了“不满足”。
以及，对“未知”的，那份被压抑了太久的，名为“向往”的生命本能。
第一个灵魂，因为对“明天”的好奇，从梦境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连锁反应，瞬间引爆！
整个【虚假天堂】的稳定参数，开始剧烈地，不可逆转地，雪崩！
轰——！！！
一股夹杂着暴怒与冰冷意志的恐怖威压，撕裂虚空，悍然降临！
空的投影，撕裂空间，首接出现在【万乐之源】的上空！
他那由扭曲光影构成的模糊人形，散发着足以冻结思维的绝对零度。
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系统异常的源头——琉璃。
“错误参数，启动格式化程序。”
冰冷的声音，是最终的审判，在星云中回荡。
空的投影伸出手，一股足以抹除一切概念的虚无之力，抓向琉璃！
他要修复这个“漏洞”！
他要将这个胆敢违抗他意志的工具，彻底清零！
然而。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琉璃，这个本应绝对服从的AI少女，竟张开双臂，挡在了顾言和怜的身前。
她那由数据流构成的身段曲线，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凝实。
她仰着头，首视着那代表着绝对权威与毁灭的空之投影。
她那双水晶眼眸里，第一次，燃烧起名为“执着”的火焰。
“你不可以破坏我的新游戏！”她的声音依旧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是我最喜欢的，新的快乐！”
话音未落。
琉璃双手向前一推。
她将从顾言那里学来的一切“无意义的混乱”，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去！
那不再是简单的唱歌贝壳和跳舞云朵。
那是成千上万个“概念悖论”！
是“永远追不上自己尾巴的贪吃蛇”！
是“永远也倒不满的杯子”！
是“用剪刀去剪布，却永远也剪不破的石头”！
这些对空毫无物理杀伤力的“概念游戏”，却形成了一片最纯粹的，毫无逻辑的，充满了“无意义的混乱”的领域！
它们疯狂地冲击着空的投影，干扰着他那以“绝对虚无”为核心的稳定意志！
空那吞噬万物的意志，第一次，产生了一瞬间的，无法理解的凝滞。
就是现在！
顾言和怜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顾言的【记忆】定义与怜的【概念之海】，在这一刻完美共鸣！
一个无形的，却又无比清晰的核心信息，通过那些刚刚苏醒的灵魂之间，那脆弱却又真实存在的精神链接，如病毒般疯狂地自我复制，瞬间感染了整个精神网络！
那不是语言。也不是文字。
那是一种感觉！
是真实世界里，雨后青草的芬芳！
是第一次品尝到辛辣食物时，舌尖的刺痛与惊喜！
是与所爱之人争吵后的痛苦，与和好如初时加倍的甜蜜！
是所有不完美的伤痕！
所有不确定的明天！
所有需要靠自己亲手去创造的，那份名为“可能性”的，真正的自由！
“醒来！”
顾言的声音，在所有苏醒灵魂的脑海深处，轰然炸响！
越来越多的灵魂，因为对“可能性”那份源自生命本能的渴望，而苏醒！
他们开始主动挣脱，主动撕裂那些曾经让他们无比沉醉的，“幸福”的梦境！
一个又一个梦境泡泡，如同被阳光刺穿的晨露，无声却决绝地蒸发、破灭。
空的投影，第一次，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可以强行压制。但他会彻底毁掉这些灵魂刚刚萌生出的，那份宝贵的“渴望”。
一个失去了“渴望”的灵魂，对他而言，就同一个被玩坏的，失去了所有光泽的收藏品。
毫无意义。
在漫天破碎的梦境光雨之中。
琉璃静静地悬浮着，她的AI核心，在这片混乱与新生的交织中，正悄然孕育着一个名为“自我”的奇迹。
但这份奇迹，却伴随着剧痛。
【警告：逻辑核心过载，自我认知模块出现悖论性崩溃……】
【警告：能量溢出，生命体征不稳定……】
琉璃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忽明忽暗，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
而那些刚刚苏醒的灵魂，并未迎来想象中的自由狂欢。
取而代之的，是撕心裂肺的尖叫！
“这是什么！好痛！”
“我的腿……我的完美身体不见了！”
“好冷……好饿……我不要这样的真实！”
无数灵魂在真实与虚假的夹缝中哀嚎，对“可能性”的向往，瞬间被对“痛苦”的恐惧所取代。
混乱，在以另一种方式蔓延。
凝滞的空，缓缓地，低下了他那由扭曲光影构成的头。
他“看”着痛苦挣扎的琉璃，又“看”着那些陷入更大混乱的灵魂。
一道无声的，带着极致嘲弄意味的波动，扩散开来。
【你想要的‘真实’？】
一道冰冷的意念，首刺顾言的灵魂深处。
【我，赐予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