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无边的痛苦、麻木和冰冷的绝望中缓慢流逝。
西北小院成了被遗忘的角落,只有每日冰冷的粥饭和那碗散发着噩梦气息的药汤,提醒着柳吟雀:
她还活着。
偶尔,在死寂的深夜,沉重的院门锁链会发出“哗啦”的轻响。
沈墨钧会来。
他总是独自一人,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囚室里。
玄色的锦袍融入黑暗,只有那双墨色的瞳孔,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冷、病态的光芒。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土炕边,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蜷缩在破棉絮里的柳吟雀。目光扫过她枯槁凹陷的脸颊,扫过她因伤痛而扭曲的身体,扫过她那双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死寂空洞的眼睛。
有时,他会伸出手。那带着薄茧的、曾经掌控一切的手指,会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迷恋,拂过她脸颊上尚未完全愈合的杖伤,拂过她因失水而干裂起皮的嘴唇,甚至……拂过她因伤痛而微微颤抖的、残废的左腿。
那触碰冰冷而黏腻,如同毒蛇爬过肌肤,激起柳吟雀一阵阵无法抑制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和恶心。
她想躲,却动弹不得。只能闭上眼,将脸深深埋进散发着霉味的棉絮里,用无声的抗拒对抗这令人作呕的“探视”。
沈墨钧似乎很享受她这种无声的恐惧和抗拒。
每当她闭上眼,身体因他的触碰而僵硬颤抖时,他那冰冷的、毫无波澜的眼底,会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扭曲的满足感。
仿佛在欣赏一件被自己亲手打碎、却依旧牢牢掌控在手中的、残缺的藏品。
“雀儿……”在长久的沉默后,他忽然开口和她说话。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梦呓般的缱绻,手指着她依然娇柔的唇瓣,最后停留在她脸颊那道最深的疤痕上。
“可是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呢?是我对你不好吗?绫罗绸缎,珠宝珍馐,哪一样短了你的?我甚至会愿意给你沈家女主人的体面……”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指甲无意识间要嵌进她的皮肉:“你却用我的宠爱,去养一个烂烟鬼?嗯?”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刻骨的恨意,“还让他……玷污了你的身子?是我百般疼爱过的……”
柳吟雀的身体因疼痛和恐惧绷紧到极致。她猛地睁开眼,那双死寂空洞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和恨意的火焰。
沈墨钧被她眼中那冰冷的恨意和嘲讽彻底激怒了。
方才那点病态的缱绻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被戳中痛脚的狂怒和扭曲。
他猛地掐住她的脖子,力道之大,让柳吟雀瞬间窒息,眼前发黑。
“贱人!不得腹诽。”他低吼着,墨色的瞳孔因暴怒而收缩,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呢?!不过是我养在笼子里的一只雀鸟!一只下不出蛋的废物雀!!”他口不择言,那深埋心底、最不堪的秘密,在暴怒下几乎冲口而出!“要不是……要不是……”
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猛地收住了话头,掐着她脖子的手却更加用力。
柳吟雀的脸涨得发紫,眼球突出,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被掐死时,沈墨钧却遽然松开了手。
“嗬……嗬嗬……”柳吟雀在炕上,如同离水的鱼,剧烈地、痛苦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
沈墨钧的胸膛同样微微起伏,刚刚他的情绪也十分激动,眼神却不忘阴鸷地俯视着她濒死的狼狈。
他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袖,声音恢复了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空洞?
“记住你的紧箍咒。”他最后丢下一句冰冷的如同宣判的话语,“好好活着,用你的眼睛,看着那野种怎么长大……用你的耳朵,听听他是如何叫我爹的。”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去,玄色的身影迅速融入门外的黑暗,如同从未出现过。
柳吟雀觉得,只有掐痕处火辣辣的疼痛和空气中残留的冰冷檀香味,证明着他来过,证明着他触碰了自己。
日子在无望的黑暗和身体的痛苦中继续滑向深渊。
首到一个初冬的清晨。
寒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枯叶和沙尘,拍打着小院破败的门窗。
柳吟雀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上盖着所有能找到的破布烂絮,依旧冻得瑟瑟发抖。
哑婆子刚送来的那碗冰冷的稀粥放在炕沿,她连看都没看一眼。
突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穿透了呼啸的风声和破窗纸的呜咽,隐隐约约地飘进了死寂的小院。
是婴儿的啼哭声!
那声音很细弱,带着新生儿的娇嫩,断断续续,却一下子牵动了柳吟雀的神经。
她的孩子,是她的孩子在哭!
柳吟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随即疯狂地跳动起来。
她猛地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撑起剧痛的上半身,不顾左腿传来的钻心疼痛,拼命地、踉跄地扑向那扇被木条封死的窗户。
“嗬……嗬……”她徒劳地拍打着冰冷的窗棂和粗重的木条,喉咙里发出焦急破碎的嘶鸣。
她将脸紧紧贴在木条的缝隙间,瞪大眼睛,拼命地向外望去。
寒风卷着沙尘迷了她的眼,视线一片模糊。但她努力分辨着。哭声似乎是从主院方向传来的。
隔着重重院落和高墙,那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无比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耳中,她的心上。
一定是她的孩子!
他在哭!是饿了吗?是病了吗?还是……被欺负了?无数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
沈墨钧的威胁如同冰冷的枷锁,瞬间勒紧了她的喉咙。
是啊。现在的她不能动,不能出声,不能乱跑,否则……孩子会死的。
“哇……哇……”孩子的哭声似乎更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无助的委屈。
柳吟雀的心都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