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雀吟

第23章 七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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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囚雀吟
作者:
最爱蓝
本章字数:
4178
更新时间:
2025-06-21

佛堂不大,门窗紧闭,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檀香和一种陈年木头腐朽的气息。佛像在长明灯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悲悯而森严。佛龛旁有一个小小的、仅容一人躺卧的禅房。

“进去!”张妈猛地将陈玉书推进禅房,声音冰冷,“没有九太太的吩咐,不准出来!不准出声!敢弄出一点动静,惊扰了老爷老夫人的清净,仔细你的皮!”她丢下一个小包袱,“里面有换洗的衣裳和吃的。水缸在外面,自己打水洗!记住,你就是太太从庙里请回来抄经的哑巴居士!敢多说一个字,死路一条!”

警告完毕,张妈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反锁了禅房的门。

陈玉书瘫倒在冰冷坚硬的禅房地面上,大口喘着粗气。禅房狭小简陋,只有一铺冰冷的土炕,一张破旧的小桌,一个便桶。

巨大的恐惧和再次袭来的毒瘾,如同两只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他蜷缩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牙齿咯咯作响,汗水混合着污垢瞬间浸透了破棉袍。

他摸索着打开张妈丢下的包袱,里面是两套半旧的灰色粗布僧衣,几个冰冷的硬面馍,一小罐咸菜……当然是没有烟膏,连一丝烟味都没有。

绝望的呜咽被他死死堵在喉咙里。他知道,真正的炼狱,开始了。

毒瘾如同最残忍的刽子手,对他进行了轮番的、永无止境的酷刑:

首先自然是万蚁噬骨,全身的骨头缝里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搅动、穿刺,痛得他恨不得将自己全身的骨头都敲碎。

时而如同坠入冰窟,冻得五脏六腑都结了冰;时而又像被投入熔炉,浑身滚烫,每一个毛孔都在喷火。

肠胃也遭受着巨大的折磨。剧烈的恶心呕吐,将吃进去的那点硬馍和咸菜吐得干干净净,最后只剩下苦涩的胆汁和血丝。腹泻如同开闸洪水,让他虚脱得如同烂泥。

极致的痛苦带来疯狂的幻觉。他看见烟灯温暖的红光在眼前跳跃,看见柳吟雀在海棠花下的泪眼,变成最冷酷的嘲讽,看见沈墨钧举着家法杖狞笑,看见林曼卿漂亮的杏眼望穿……耳边是无数的尖叫、咒骂、哭泣和诱惑的低语。

意识在清醒与疯狂之间反复撕扯。

更不用说,生理失控的种种表现:口水、眼泪、鼻涕、冷汗、大小便……完全失禁,禅房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张妈每日会从门上的小洞塞进食物和水,然后迅速离开,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这污秽和痛苦传染。她从未进来清理过便桶,也从未给过任何药物。陈玉书就在这污秽和恶臭中挣扎,尊严被彻底碾碎。

只有一次,在他被剧烈的痉挛折磨得几乎昏死过去时,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林曼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穿着家常的素色旗袍,外面罩着厚厚的貂绒大衣,脸上带着厚厚的口罩,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此刻却盛满了震惊、心痛和深深疲惫的眼睛。

看着禅房里如同地狱恶鬼般翻滚哀嚎、浑身污秽不堪的陈玉书,林曼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她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和夺眶而出的泪水,快步走到小桌前,放下一个青花小瓷瓶和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散发着浓烈苦味的汤药。

“喝了它!能……能让你好受些!”她的声音隔着口罩,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颤抖。

她不敢靠近他,那浓烈的恶臭和眼前非人的景象冲击着她的感官和承受极限。

陈玉书如同濒死的野兽看到水源,挣扎着爬向那碗药。

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求能缓解哪怕一丝痛苦!他抓住药碗,滚烫的药汁泼洒出来,烫红了他枯槁的手,他却浑然不觉,贪婪地将那苦涩无比的液体灌了下去!

药汁入腹,带来一阵更剧烈的翻江倒海!他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呕吐起来,吐出的秽物溅到了林曼卿名贵的貂绒大衣下摆上。

林曼卿惊叫一声,猛地后退几步,眼中充满了惊惶和嫌恶。

她看着自己大衣上的污渍,又看看地上那个还在痛苦痉挛、如同蛆虫般的男人,一种巨大的荒谬感、无力感和深切的悔意涌上心头。

自己为什么要冒着天大的风险,把这个烂泥一样的男人弄进府,藏在这佛堂里……这值得吗?他能熬过来吗?万一被王镇山那个活阎王发现……她不敢想下去。

“陈玉书!”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绝望的哭腔和最后的警告,“你给我听着!想活命,就给我熬过去!熬不过去,你就烂死在这里。别指望我再管你!”

她说完,如同逃离瘟疫般,转身快步离去,重重关上了禅房的门。

那碗药,或许是林曼卿从某个老中医那里求来的虎狼之药,或许只是心理安慰。

药效过去后,痛苦依旧排山倒海。但林曼卿那绝望的警告和逃离的背影,却像一根冰冷的刺,狠狠扎进了陈玉书混沌的意识深处。

熬过去……烂死……不管你了……

不知是强烈的求生欲,还是那根冰冷的刺带来的刺激,亦或是佛堂里那长明灯微弱却恒定的光带来的某种虚幻慰藉,当又一次剧烈的痉挛过去,陈玉书瘫在冰冷污秽的地面上,意识陷入半昏迷时,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挣扎而出的萤火,在他死寂的心底闪现:

我,陈玉书,绝对不能烂死在这里……不能……

他真的熬到了第七日。

人的状态似乎稍稍稳定了一些。极致的痛苦浪潮退去后,是深入骨髓的虚弱和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麻木。

陈玉书勉强能坐起来,用张妈送来的冷水胡乱擦洗了一下脸和身体,换上了那套干净的灰色僧衣。

禅房里的恶臭依旧,但他似乎己经平静下来。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望着佛龛前那盏长明灯,眼神空洞,也不再有前几日那种疯狂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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