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婉一般是只拣些佛经故事、市井趣闻娓娓道来,言语间充满了对老太太的敬仰和对沈家“百年基业”的无比珍视。
“老祖宗,您看这《地藏经》里说,菩萨畏因,众生畏果。咱们沈家世代积善,定有菩萨保佑,逢凶化吉的。”
李静婉一边为老太太轻轻捶腿,一边柔声说道,语气笃定而充满安抚的力量。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看着她,起初带着审视和疏离,但几日下来,看着这个新进门的贵妾如此恭顺体贴、举止得体,尤其是在这风雨飘摇之际,府中其他人或慌乱或避之不及,唯有她还能如此沉稳地侍奉在自己身边,心中那点芥蒂和防备,不由得松动了几分。
老太太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李静婉的手背,叹息道:“难为你了……是个懂事的。只是这府里……唉……”
“老祖宗不必忧心,”李静婉立刻接话,声音依旧温婉,眼神却异常坚定,“老爷呢,只是急火攻心,静养些时日定能康复。府里外头的事情,虽说艰难,但总归是能理出头绪的。房产地契这些,李家会接手抵押的事,当然是因为静婉己经是沈家的人了。名分上,是抵押给李家,实际上大家还不是一家人。静婉觉得,如今最大的问题,只是……”她恰到好处地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和忧虑。
“只是什么?”老太太追问。
“只是……如今老爷病着,外面群龙无首,文远少爷又……”李静婉欲言又止,巧妙地隐去了对沈文远“不顾家业、在外搅动风雨”的指责,转而忧心忡忡道,“妾身一介女流,本不该妄议外事。但眼看着那些债主步步紧逼,祖宅岌岌可危,家中上下人心惶惶……妾身实在忧心如焚,怕老祖宗您也跟着忧心伤身啊!”
她的话语,句句戳在老太太最在意的地方——儿子的身体、沈家的祖业、家族的安稳。
老太太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眼中充满了焦虑:“是啊……这可如何是好……”
第一步棋,成功落下。 李静婉在老太太心中,己从“新进门的贵妾”,悄然转变为“在危难时刻唯一能依靠、能分忧的懂事人”。
有了老太太这面“旗帜”,李静婉的动作更加大胆而迅速。她开始以“奉老太太之命,代为打理内务,安抚人心”的名义,插手府中事务。
她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几个趁着混乱中饱私囊、怠惰散漫的下人,手段干脆利落,赏罚分明,迅速在惶惶不安的下人中树立起威信。她重新调配人手,将一些关键位置换上自己从李家带来的、或是被她收买的心腹。
在很短的时间里,府中混乱的局面,竟在她看似柔弱的铁腕下,暂时恢复了几分表面的秩序。
然而,这些只是铺垫。李静婉真正的目标,始终是沈府的核心权力和那摇摇欲坠的巨额财富。
而沈家那个来路不明的“小少爷”,这个身世存疑、被沈墨钧视为耻辱却又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的“儿子”,无疑是了她眼中必须拔除的眼中钉,同时也是她攀附更高权力的绝佳筹码。
这一日,沈墨钧的精神似乎略好了一些,能勉强靠在床头喝几口补药。
李静婉亲自伺候他喝完药,用温热的湿毛巾细心地替他擦拭嘴角。她看着沈墨钧仍然难掩颓败的脸,斟酌着开口,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却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老爷,妾身知道您忧心府里的事,日夜煎熬。妾身看着心疼,也想着替您分忧,苦思冥想,倒是有个……或许能解燃眉之急的法子,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她微微垂首,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姿态谦卑而驯顺。
沈墨钧用迷惑的目光瞥了她一眼,由鼻子里哼出一个虚弱的气音:“说。”
李静婉抬起眼,目光清澈坦荡,仿佛真的在殚精竭虑为沈家着想:“老爷,如今沈家最大的困局,一是盐业彻底断了来源,钱庄信用崩塌,债台高筑;二是祖宅抵押,我们李家那边……也催得紧。”
她倒是也不能否认,李家也是身在此局的推手之一,只不过巧妙地轻轻滑过。
“要破此局,寻常法子己是杯水车薪。妾身想着……或许……该走一条‘非常’之路。”
“非常之路?”沈墨钧的眉头皱得更紧。
“是,”李静婉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神秘的意味,“妾身听闻,新任的江南盐运官赵大人……赵孟卿大人,您可知道?”
沈墨钧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赵孟卿,新近由孙传芳任命掌控江南盐务大权的实权人物,背景深厚,手段强硬,是各方势力争相巴结的对象。
“赵大人位高权重,听闻确实是深得孙大帅信任,手握盐引批核大权。只是……”李静婉顿了顿,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惋惜,“赵大人年近五旬,膝下却……一首无子。听说为此遍访名医,甚至求神拜佛,仍是心愿难了。没过门时那一阵,正巧也是赵老夫人过寿,妾身随父亲去拜寿,亲耳听得老夫人叹息,言及赵大人这一脉,恐要绝后了……”
她的话点到即止,目光却如同探针,紧紧盯着沈墨钧的反应。
沈墨钧是何等精明之人,瞬间明白了李静婉的弦外之音。
他对眼中闪过一种混杂着贪婪和犹豫的复杂光芒。
他带着最后一丝怀疑问李静婉:“你是说……把承业……过继给赵孟卿?”
“老爷明鉴!”李静婉立刻接口,语气充满了“为沈家着想”的恳切,“这绝非妾身狠心!实乃两全其美之策啊。您想,一来,赵大人得此麟儿,承继香火,定会对沈家感激涕零!盐引之事,岂非易如反掌?沈家盐业复兴,指日可待!二来,赵大人位高权重,有他做靠山,李家乃至其他债主,谁敢再逼?祖宅之危,立时可解!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