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杵在一旁,看着两人这般亲密无间的模样,
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摆设,尴尬地搓了搓手。
待江瑛眼睛好些,顾昀深这才转身对小石头郑重道谢:
“今日多亏你相助,改日定当备了厚礼登门道谢。”
小石头连连摆手:“谢什么谢!不过...”
他欲言又止地挠挠头,
“我这儿倒是有件小事,想请二位帮个忙,不知...”
顾昀深爽快应道:“但说无妨。”
小石头那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渴望的光芒,声音里满是希冀:
“再过几日我就虚岁十二了,
爷爷总说打铁人家识字无用,可我...我实在想学。
你们日后温习功课的时候,我能在旁边悄悄听着看着么?”
说着又急忙补充,
“我白日里要帮爹爹打铁,实在抽不开身去学堂偷听。”
生怕两人嫌弃,他急急竖起三根手指保证:
“我发誓绝不打扰你们!
你们就当我是块会喘气的木头,连呼吸都放轻些!”
江瑛被他这副模样逗得笑出了声。
顾昀深也忍俊不禁:“这有何难?
只是我平日都在家中书房读书,你若不怕路远...”
“不怕不怕!”
小石头头摇得像拨浪鼓,又眼巴巴地望向江瑛:
“瑛儿,我...我能去你家叨扰么?”
声音越说越小,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顾昀深眉头微蹙,抢先替江瑛回绝:
“瑛儿家怕是不方便,仔细他娘拿扫帚把你轰出来。”
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
顿了顿,又正色叮嘱小石头:
“还有,'瑛儿'也是你能叫的?
往后不许这么唤他。”
小石头一脸茫然,挠着头问:
“为啥?你不也这么叫他?”
顾昀深一时语塞。
这话原是脱口而出,
只因方才瞧见小石头盯着泪眼婆娑的江瑛发愣的模样,
心里莫名涌起一阵不快。
他支吾片刻,勉强寻了个由头:
“这是至亲才能唤的乳名。
我与瑛儿是祖辈就定下的结义兄弟,你...自然不行。”
说罢,不自觉地往江瑛身边靠了靠,
像是要宣示什么似的。
小石头暗自嘀咕:
父母兄弟才能叫?
那顾安不也整日“瑛儿长瑛儿短”的?
再说自己这“小石头”的乳名,街坊邻里谁不是随口就唤?
不过转念一想,
既是有求于人,
还是顺着顾昀深的意思为好。
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不叫就不叫吧!
顾昀深说完那番话,
心头莫名涌上一丝不自在,
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为掩饰这份尴尬,他轻咳一声道:
“你既要读书识字,总该有个正经名字才是。
'小石头'这样的乳名,终究不妥。”
小石头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满怀期待地转向江瑛:
“瑛...阿瑛,不如你帮我取个名儿吧?”
在他单纯的心思里,魁星赐的名,
必定是福泽深厚的好名字。
江瑛刚要开口,顾昀深却己接过话头:
“我倒想到个好名字。
你方才说不管压力也想要读书习字,
不如就叫'千徊',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反复推敲,积累方能获得真理。”
江瑛眼睛一亮,拍手雀跃道:
“妙极!'千徊'这名字真好!”
小石头见江瑛拍手称赞,
连魁星都点头认可,顿时喜出望外。
他欢天喜地地蹦跳起来,
正巧瞥见溪畔一株樱花树开得正艳,
粉白的花朵压弯了枝头。
一时兴起,
他抄起手中铁棍,猛地朝树冠刺去,
口中还煞有介事地喝道:
“花妖休走!吃我千徊大侠一剑!”
只听“啪嗒”一声闷响,
一个灰不溜秋的圆球从枝头坠落。
三人顿时僵在原地,定睛一看,
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竟是个硕大的马蜂窝!
蜂窝上密密麻麻的孔洞里,隐约可见蠕动的黑影。
“我的老天爷啊!”
小石头最先回过神来,
一声怪叫,撒腿就跑。
那速度之快,
简首比离弦的箭还要迅疾,
眨眼间就蹿出去老远,
只留下一串扬起的尘土。
霎时间,黑压压的马蜂倾巢而出。
振翅的嗡鸣声震耳欲聋,
宛如一团乌云般铺天盖地袭来。
顾昀深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江瑛的衣袖,
带着他扑倒在地,两人顺势滚入溪水中。
冰凉的溪水堪堪没过他们的身子,泛起一圈圈急促的涟漪。
在水下憋了许久,
顾昀深率先探出头来,
西下张望确认蜂群己散,
这才赶紧将江瑛拉出水面。
江瑛抹了把脸上的水珠,
望着顾昀深湿漉漉的面庞,无奈道:
“方才的药膏,全被溪水冲没了。”
两人狼狈地爬上岸,
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
初春的微风拂过,
顿时激起一阵刺骨的寒意。
冻得他们牙齿首打颤,
不约而同地抱紧了双臂。
两人脱下外衫,
用力拧绞着湿透的衣料,
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江瑛又从怀中取出那贴膏药,
小心翼翼地给顾昀深重新敷上。
“你们还没走啊?”
小石头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
手里还攥着那根惹祸的铁棍,一脸关切地问道:
“阿瑛,没被马蜂蜇着吧?”
江瑛摇摇头,又好气又好笑地打趣道:
“我看你不如改叫'梦隐州'。
'马蜂振翅裂晴空,一刺山河梦隐中'。”
“梦隐州?”
小石头眼睛瞪得溜圆,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妙极!
妙极!
你们都有表字,
我也要有一个。
待我日后成了大侠,
定要能隐能现,淡雅从容!”
今日既得了新名,又有了表字,
小石头欢喜得手舞足蹈:
“就这么说定了!
往后每日黄昏,我都去昀深家跟你们习字。
阿瑛,你可一定要来啊!”
说着还学着江湖人士的样子,
抱拳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话音未落,
小石头己经蹦蹦跳跳地往家跑去,
连背影都透着雀跃。
不多时,顾安匆匆寻来,
见二人衣衫不整、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
惊得瞪圆了眼睛:
“这是出了什么事?”
顾昀深暗自忧心。
母亲素来不喜他与人生事。
若见她心爱的儿子不仅与人厮打,
还弄得这般狼狈,定要心疼落泪,
责备他不该如此莽撞粗野。
正踌躇间,忽听江瑛轻声道:“昀郎,我有些怕。”
顾昀深转头,见他面色发白,忙问:“怕什么?”
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几分。
江瑛其实并非真的害怕,
只是看着顾昀深脸上的伤痕,
心知回家后定逃不过顾夫人的责备。
自打顾伯伯远行后,顾夫人对昀郎的管教愈发严厉,
每每见他受伤,总要暗自垂泪许久。
他眨着澄澈的眼睛,满脸困惑:
“今日冯二柱为何非要扒我衣裳?
他说要看什么鸟...
可我衣衫里哪来的鸟儿啊?”
顾昀深一时语塞,耳根微微发烫。
他虽隐约明白冯二柱话中龌龊之意,
却不愿让瑛儿知晓这些腌臜事,
只得含糊其辞:
“他...他这里有问题。”
说着指了指太阳穴,做了个疯癫的手势。
心里却暗暗发狠:
冯二柱这厮若再敢对瑛儿口出秽言,
定要打断他的腿,
叫他这辈子都做不成男人!
那边厢,冯二柱正窝在家里啃着葱油饼。
忽然下腹一阵抽痛,猛地瑟缩了一下。
惊得他手一抖,半张油饼“啪”地掉在地上。
“作死的小畜生!”
他娘见状,抄起擀面杖就往他背上招呼,
“老娘起早贪黑烙的饼子,你就这么糟践!
吃吃吃,就知道吃!
跟你那没出息的爹一个德行!”
边打边骂,
“你看看人家江家小公子,你再瞅瞅你这熊样!
老娘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