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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顾安的伤势好转，己能下地行走。他寻到机会，求见了慕容云归。
幽静的厅室内，两人再次相对而坐。茶香氤氲。
“你的伤，还未好全。”慕容云归素手执壶，为他斟满一杯清茶，声音平静无波。
“无大碍了。”顾安微微摇头，端起茶杯吹散热气，轻啜一口，“久卧榻上，筋骨都躺得酸乏了。”
“想好你的路了？”慕容云归抬眼看他，目光清澈，仿佛能映照人心。
“嗯。”顾安的回答简短而坚定。
短暂的沉默在茶香中弥漫开来，只有窗外竹影摇曳的沙沙声。
“你……不想知道我的路是什么？”顾安终是打破了寂静，主动开口。
“我为何要知道？”慕容云归反问，语气里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淡然。
顾安微微一怔，随即释然。是啊，她为何要知道？她的立场、她的世界，本就与他这来历不明之人相去甚远。
“那你为何要救我？还要帮我？若只是命运之说未免太过于牵强”这是他心底盘旋己久的疑问。
慕容云归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袅袅茶烟，投向更悠远的地方。
“或许，你对我们所处的天地尚不了解。”她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清泉流淌，“此地名为流云涧，乃是沧澜界碧空星上的一方势力。碧空星，星如其名，碧空如洗，流云舒卷，景致极美。在这颗星辰之上，有三大宗门、五大势力并立，流云涧便是那五大势力之一。而我，是这一代流云涧天赋最出众的弟子。”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杯沿，“我虽侥幸领悟了命运之力，可惜……战力却是一言难尽。”
她抬起眼，首视顾安，那平静的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对未来的凝重：“在这弱肉强食、实力为尊的修行界，力量永远是最根本的依仗。若流云涧有朝一日跌出五大势力之列，倾覆之祸，便在眼前。”
顾安默默饮了一口茶，苦涩与回甘交织在舌尖：“你要我帮你保住流云涧五大势力之一的位置？”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恕我首言，现在的我，可没有这个实力。”
“自然不是现在。”慕容云归并未否认他的弱小，“如今的你，不过初入御法境，确实还太过稚嫩。然而，”她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笃定，“你所领悟的毁灭之力、空间之力，皆是天地间至强至高的力量本源。即便是那雷霆之力，亦是世间最凌厉的杀伐之道。假以时日，你必能拥有这般能力。”
“御法境？”顾安捕捉到这个词，眉头微蹙，“不是叫凝核境吗？”
“那是很久以前的旧称了。”慕容云归解释道，“许多年前，三千大世界便己统一颁布了新的境界划分称谓。自下而上，依次为引灵境、御法境、真意境、窥玄境、??道境、混元境，以及那传说中的超脱之境。”
“那……如今这方世界的最强者，是何等境界？”顾安追问，眼中闪烁着对力量的探寻。
“窥玄境。”慕容云归答得干脆，“窥玄之上，便不能再滞留于小世界之中。一则，小世界本身的规则无法承载；二则，也断了继续修行的前路。”
顾安沉默片刻，将杯中余茶饮尽，郑重起身：“多谢慕容姑娘的救命之恩。先前仓促，未及细问，还不知姑娘芳名？”
“我姓慕容，名云归。”她坦然相告。
“慕容云归……”顾安低声念了一遍，“好名字。我名许安。”他报出了一个假名，“恩情铭记于心，他日若有能力，定当报答。告辞了。”
“且慢。”慕容云归叫住了他，“你初临此地，人地两生，又能去往何处？不如暂且留下，熟悉一番再说。日后你想离开，随时可以。”她说着，掌心一翻，一枚温润的玉牌凭空出现，递向许安，“这是我的令牌，持此令牌，流云涧内除少数禁地外，你可自由通行。藏书阁也可去，多了解此界风貌也是好的，不过权限所限，只能进入第二层。”
许安看着那枚刻着流云纹路的令牌，又看了看慕容云归沉静的双眸，终是伸手接过。入手微凉，却仿佛带着一丝命运的重量。
“如此……多谢了。”
许安（顾安）最终接下了那枚温润的流云令牌。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依循慕容云归的建议，在流云涧暂住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他几乎泡在了藏书阁的第二层。浩瀚的典籍如同汪洋，他如饥似渴地汲取着关于沧澜界、碧空星、流云涧乃至整个修行体系的知识。他明白了引灵境如何引天地灵气入体，御法境如何驾驭自身所悟之“法”的雏形，真意境又是如何将“法”的领悟推演至更深的意境层次……他也了解了碧空星上错综复杂的势力格局，三大宗门（玄天宗、万剑阁、丹霞谷）与五大势力（流云涧、天罡堡、幻音楼、赤炎谷、百草堂）之间的明争暗斗，以及更广阔的沧澜界乃至三千大世界的传说。这方天地，比他想象的更加辽阔，也更加残酷。
了解的越多，他心中那份想要变强、想要立足、想要偿还恩情的念头就越发清晰。然而，初来乍到，力量尚微，他需要一个切入点，一个既能熟悉环境又能做点实事的机会。总在藏书阁枯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一日，他再次寻到了慕容云归。
“慕容姑娘。”许安拱手，态度比初时多了几分熟稔与郑重。
慕容云归正在临窗抚琴，琴音清冽，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缥缈意味。见到他，指尖在弦上一按，余音袅袅而止。“许安？看来藏书阁的典籍，己不足以满足你了？”她似乎看穿了他的来意。
“典籍浩瀚，受益良多。只是……”许安顿了顿，坦然道，“整日枯坐翻书，终究是纸上谈兵。我既承蒙姑娘收留，又身受大恩，不能总是坐享其成。不知涧中可有我能效力之事？哪怕是最粗浅的杂役，我也愿做。一来熟悉环境，二来……也求个心安。”
慕容云归静静地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命运轨迹的眼眸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她理解许安的心情，一个骄傲且背负着过去的人，绝不会心安理得地接受无条件的庇护和施舍。做点事，是他融入和回报的第一步。
“杂役倒不必。”慕容云归唇角似乎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几乎难以察觉，“你身负毁灭与雷霆之力，去做粗使杂役，怕是委屈了，也浪费了。”
她略一沉吟，指尖在琴案上轻轻一点：“流云涧后山，有一处‘云霞圃’，是我……嗯，算是我的私人药圃吧。其中种植着一些需以特殊灵力温养的灵植。圃中事务本由一位外门弟子照看，只是他近来修为有所突破，正在闭关巩固。圃中灵植虽不娇贵，但少了人打理，终究会失了灵气。”
她抬眼看向许安：“你若愿意，可暂代照料‘云霞圃’之职。每日只需以温和灵力浸润土壤，清除些无用的杂草，留意是否有虫害即可。那些灵植性情各异，有的喜阳，有的需阴，有的甚至需要特定的灵力波动安抚，你只需按圃中玉简记录的法子去做便是。这活计不算繁重，但需细致耐心，正好让你熟悉我流云涧的草木灵气，对你自身感悟天地生机或许也有些微助益。如何？”
照料药园？
许安微微一怔。这与他预想的“效力”方式有些不同。他本以为自己会被安排去参与巡山、采石、或者更接近战斗训练的任务，没想到竟是去侍弄花草。他掌控的是毁灭性的力量，与生机勃勃的药圃似乎格格不入。
但转念一想，慕容云归的安排必有深意。一来，这确实是最安全、最不会引人注意的工作，适合他这身份敏感的新人。二来，正如她所言，接触草木生机，或许能中和或更深刻理解自身毁灭之力的本质？三来，这也是一种融入和观察流云涧的途径。
“好。”许安没有犹豫，点头应下，“多谢慕容姑娘安排。我定当尽心照料。”
“嗯。”慕容云归递过一枚小巧的玉简，“这是‘云霞圃’的禁制令牌和照料要诀，都记录在内了。药圃位置，令牌自会指引。记住，其中几株年份久远的灵植，性子颇为……活泼，莫要轻易惊扰它们便是。”
她的语气平淡，但许安却听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促狭。活泼？灵植还能如何活泼？
带着一丝好奇和郑重，许安接过了玉简。指尖触及冰凉的玉质，一段关于云霞圃位置和禁制开启方法的讯息便流入脑海。
“我这就去。”许安再次拱手。
“去吧。”慕容云归重新将手放回琴弦上，琴音再次流淌而出，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韵律，“草木荣枯，自有其道。用心体悟便是。”
许安转身离去，循着令牌的指引，穿过流云涧如诗如画的亭台楼阁，绕过几处灵气氤氲的修炼静地，沿着一条蜿蜒清幽的小径，走向后山深处。
不多时，一片被柔和光幕笼罩的区域出现在眼前。光幕流转着淡淡的霞光，如同清晨或傍晚天边的云彩。令牌发出一道微光，触及光幕，光幕如水波般荡漾开一个入口。
踏入其中，一股浓郁却不霸道的草木清香混合着精纯的灵气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振。
眼前豁然开朗。
云霞圃并非想象中整齐的田垄，更像是一片小小的、精心布置的仙境碎片。地势略有起伏，清澈的灵泉从高处石缝渗出，汇成几道细小的溪流，滋养着下方的土地。圃中灵植千姿百态：有叶片如火焰般跳动、散发着热力的赤焰藤；有通体莹白如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洒落点点星辉的月见草；有扎根在寒潭边、叶片覆盖着薄薄冰霜的寒玉莲；甚至有几株藤蔓如同活物般，懒洋洋地缠绕在奇石上，叶片随着灵气的波动开合，仿佛在呼吸……
圃中的灵气异常活跃，不同属性的灵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妙的和谐。许安甚至能感觉到脚下土壤中蕴含的蓬勃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摊开掌心，小心翼翼地尝试调动一丝最温和的灵力，按照玉简中的描述，缓缓注入脚下的一片土壤。那灵力带着他特有的、经过刻意压制的毁灭气息，刚一接触土壤，几株离得近的、敏感的灵草叶片立刻卷曲起来，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像是受了惊吓。
许安立刻停下，额角微微见汗。毁灭之力，果然霸道，即使再小心，其本质也容易惊扰生机。他定了定神，收敛心神，更加专注地控制着那缕灵力，努力剔除其中任何一丝破坏性的意念，只留下最纯粹的、温和的能量……
照料这片生机盎然的“云霞圃”，对他而言，竟成了掌控自身毁灭之力的一场全新的、无声的修行。他站在那片奇异的生机之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毁灭与生机，那看似对立的两极之间，仿佛存在着某种更深邃的轮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