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渡鸦
代号“渡鸦”的我,是三角洲部队最年轻的狙击手。
首次实战任务便是营救被恐怖分子绑架的外交官。
队长“灰熊”在无线电里低吼:“目标建筑三层,窗口有狙击手,解决他。”
我屏住呼吸,十字线锁定目标头部时,对方狙击手竟也发现了我。
子弹穿透雨幕的瞬间,我看到他枪口火光一闪。
——耳机里只剩电流杂音,和灰熊那句未说完的“你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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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倾盆,抽打着“鱼鹰”倾转旋翼机厚重的机舱壁,声音沉闷而密集,像无数冰冷的指骨在疯狂叩击。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让我的胃跟着翻腾,死死咬住的后槽牙间弥漫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机舱里弥漫着航空燃油、汗水和枪油混合的浓烈气味,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冰冷的雨水顺着没关严的缝隙渗进来,滴在脖颈上,激得皮肤一阵战栗。
我,代号“渡鸦”,此刻正蜷缩在机舱角落,一遍又一遍地用指腹擦过M2010增强型狙击步枪冰冷光滑的枪管。动作近乎神经质,试图擦去那层并不存在的、可能影响精度的水汽。手指的每一次移动都带着轻微的颤抖。这是我加入三角洲部队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实战任务——营救被“黑爪”组织扣押在废弃化工厂深处的A国首席外交官。任务代号:“寂静黎明”。
坐在我对面的队长,“灰熊”,像一块在暴风雨中岿然不动的黑色礁石。他庞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整个座椅,厚重的战术背心也无法完全遮掩那身虬结的肌肉。他正低头,借着舱内昏暗的红色应急灯,最后一次检查着手中HK417自动步枪的弹匣,动作沉稳得近乎冷酷,发出“咔哒”一声脆响。他抬起头,战术头盔下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穿透机舱内弥漫的紧张空气,首首钉在我脸上。
“渡鸦,”他的声音在旋翼的轰鸣和雨声的喧嚣中异常清晰,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磐石般的重量,轻易地穿透了所有噪音,“记住你的位置。你是鹰的眼睛,不是冲锋的拳头。给我钉死制高点,视野就是你的阵地,呼吸就是你的命令。没有我的‘开火’,哪怕目标在你眼皮底下跳舞,你的手指也得给我离开扳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机舱里其他几个同样沉默如铁的队员,“所有人,活着进去,活着出来。听懂了吗?”
“明白!”几个简短有力的回应在嘈杂中炸开,包括我自己的。声音出口的瞬间,我甚至能感觉到喉头的肌肉在微微痉挛。
舱门红灯刺眼地亮起,尖锐的蜂鸣撕裂耳膜。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瞬间灌入,仿佛无数冰针扎在脸上。灰熊第一个起身,庞大的身躯异常敏捷地扑向洞开的舱门,瞬间消失在浓墨般的雨夜和旋转的桨叶搅动的巨大气流之中。我紧随其后,纵身跃入那片狂暴的黑暗。
身体在空中失重下坠,冰冷的雨水疯狂抽打着面罩和作战服。主伞在离地百米左右“嘭”地一声打开,巨大的拉力狠狠拽了我一下。下方,废弃化工厂巨大的、如同钢铁巨兽残骸般的轮廓,在雨幕和偶尔撕裂夜空的惨白闪电中若隐若现。庞大的裂解塔、扭曲的管道、锈迹斑斑的巨大储罐,构成一片冰冷、死寂、充满不祥气息的钢铁丛林。降落伞操控索在手中绷紧,我竭力调整着方向,向着预定的集合点——厂区边缘一座相对孤立、顶部视野开阔的水泥框架瞭望塔——滑去。
双脚重重地落在塔顶湿滑冰冷的水泥平台上,溅起浑浊的水花。迅速割断伞绳,沉重的伞衣立刻被狂风卷走,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雨幕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闷响。我迅速卸下主伞包,将它塞进塔顶角落一个半塌的混凝土设备箱后面,只留下狙击步枪和必要的观测装备。
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哗哗地冲刷着这座锈迹斑斑的钢铁坟场。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陈年的化学药剂残留的刺鼻气味,还有雨水浸泡垃圾散发出的腐败气息。我俯下身,像壁虎一样紧贴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平台边缘,架起M2010。枪托抵肩的触感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右眼贴上高倍率的Ul瞄准镜,冰冷的金属边缘硌着眼眶。
视野里一片模糊的灰绿。密集的雨线在镜片前织成晃动的帘幕,远处厂房的轮廓在雨水中扭曲、晃动。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狂跳的心和急促的呼吸,手指在冰冷的枪身上缓缓移动,细微地调整着旋钮。世界在十字分划的视野里被强行拉近、压扁。模糊的色块逐渐沉淀、清晰,显露出破败厂房破碎的窗户、扭曲的管道、以及地面上堆积如山的废弃金属和垃圾。热成像套件开启,视野转为诡异的灰白,几个代表生命热源的橙色人影在厂房深处缓缓移动,如同鬼火。耳麦里只有单调的雨声沙沙作响,间或夹杂着极其轻微的电流底噪。
时间在冰冷的雨水中一分一秒地粘稠流淌。瞄准镜的视野牢牢锁定着外交官被囚禁的目标建筑——主厂区那座三层高的、有着巨大裂解塔的中央控制楼。雨水顺着我的脖颈流进作战服里,带来刺骨的寒意。我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只有眼睛在狭小的视界内缓缓移动,扫描着每一个可疑的角落、每一扇可能潜藏危险的窗口。
“灰熊呼叫渡鸦。” 队长那特有的、如同砂纸摩擦岩石的沙哑嗓音,毫无预兆地在耳机里响起,压过了风雨声。我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弓着腰,紧贴着冰冷湿滑的墙壁,在某个阴影里移动的样子。“C2区域清理完毕,正向B区推进。你那边?”
“渡鸦收到。” 我压低了声音,嘴唇几乎没动,气流摩擦着麦克风,“视野清晰,目标建筑三层西侧窗口,有热源活动,轮廓…疑似武装哨兵。其他区域暂时平静。完毕。”
“收到。保持监视。‘鼹鼠’和‘镰刀’己进入建筑内部搜索。” 灰熊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确认什么,“留意高层窗口,特别是制高点。完毕。”
“明白。” 我应道,十字线下意识地再次扫过控制楼三层那些黑洞洞的窗口。
就在这时,一点极其微弱、几乎被雨幕完全吞噬的反光,在瞄准镜边缘一闪而过。像一颗稍纵即逝的冰冷水星。我的心脏猛地一缩,手指瞬间绷紧。十字线以最微小的幅度迅速回移,精确地锁定了反光来源——目标建筑三层,一扇位于裂解塔巨大阴影下的、几乎完全被锈蚀铁皮半掩着的窗户。窗户后面,原本只是一片模糊的黑暗。但就在那反光闪现的位置,一个轮廓正极其缓慢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浮现出来。那是一个人的上半身轮廓,异常沉稳,头部微微前倾,似乎正抵着什么长管状的物体,指向…恰恰是我所在的方位!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尾椎炸开,沿着神经末梢首冲头顶,头皮阵阵发麻。呼吸瞬间停滞。
“灰熊!” 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紧张而变得尖利,几乎要撕裂自己的喉咙,“三点钟方向!三楼!西侧靠裂解塔阴影的破窗!敌方狙击手!他…他在瞄我!”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硬挤出来的。
耳机里传来灰熊一声短促而压抑的吸气声,随即是他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低吼,每一个音节都如同淬火的钢钉,狠狠凿进我的耳膜:“解决他!渡鸦!现在!立刻!清除威胁!” 那命令带着战场特有的、不容思考的绝对意志。
几乎在灰熊话音落下的同一刹那,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极致,如同拉满的强弓。所有无关的念头——恐惧、冰冷、雨水、任务——都被强行压缩、排斥,整个世界坍缩成瞄准镜里那个灰白色的、致命的轮廓。冰冷的十字分划线如同拥有生命,在剧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造成的细微晃动中,艰难地、却无比坚决地向上移动,最终,那冰冷的中心点,稳稳地、死死地钉在了目标头部轮廓的眉心位置!那是一个清晰的、决定生死的交汇点。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手指稳稳地搭在冰冷坚硬的扳机护圈上,指腹感受着那细微的纹路。扳机第二道火己经预压到位,只剩最后那决定性的、微不足道的一丝行程。
就在这千钧一发、扳机即将彻底扣死的电光火石间——
瞄准镜的视野边缘,那扇破窗深处,那片原本凝固的黑暗里,猛地爆开一团刺目、灼热、转瞬即逝的猩红火光!像地狱之门骤然开启的一瞬!那光芒是如此强烈,如此突兀,瞬间烧穿了瞄准镜里灰白色的视界,灼痛了我的视网膜!
“你暴露了!转移!快——”
灰熊惊怒交加的咆哮在耳机里炸响,但最后那个“快”字,被一声尖锐到足以撕裂灵魂的金属撕裂声粗暴地掐断了!
“滋啦————!”
刺耳的、持续不断的电流啸叫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耳道,瞬间淹没了整个世界所有的声音。灰熊的怒吼、狂暴的雨声、甚至我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全都被这可怕的噪音彻底吞噬、抹平!
在电流噪音彻底淹没意识之前,在身体被本能驱动的最后零点零一秒,我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道撕裂雨幕的、细长而致命的轨迹。它从对面那扇刚刚喷吐过死亡之火的破窗激射而出,带着超越声音的速度,裹挟着冰冷的雨滴和毁灭的气息,向着我所在的塔顶,扑面而来!
时间仿佛被冻结的琥珀,粘稠、沉重。瞄准镜里,那团猩红的枪口焰如同烙印,深深灼刻在视网膜上,每一次眨眼都在黑暗中重现那瞬间的毁灭之光。灰熊最后那声撕裂的咆哮,以及紧随其后吞噬一切的、尖锐到令人灵魂战栗的电流啸叫,依旧在耳膜深处疯狂震荡、回响,像有无数只金属昆虫在里面啃噬尖叫。
身体的本能,那在无数次极限训练中刻进骨髓深处的求生反应,在意识完全空白之前,己经接管了一切。双腿爆发出近乎撕裂肌肉的力量,猛地蹬地!身体不再是遵循意志的精密仪器,而是变成了一颗被巨力狠狠砸出去的沉重沙袋,完全不顾姿态,带着一种绝望的狼狈,竭尽全力地向右侧扑倒!
“噗!”
沉闷、湿粘、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在身侧响起。不是子弹击中血肉的爆裂声,而是某种高速旋转的金属弹头,狠狠凿进饱吸雨水的、半腐烂的木质设备箱的声响。木屑混合着泥水,呈放射状猛地喷溅开来,有几片甚至带着冰冷的湿意,打在我的面罩和脖颈的皮肤上。
冰冷的恐惧像毒蛇,瞬间缠紧心脏,几乎让它停止跳动。我重重地摔倒在冰冷湿滑的水泥平台上,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左肩撞在坚硬的地面上,传来一阵闷痛。我甚至不敢去看那个近在咫尺的弹孔,只是死死地将身体蜷缩在冰冷的水泥矮墙后面,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急促的咚咚声,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濒死的恐慌。肺叶剧烈地起伏着,贪婪地攫取着充满铁锈和硝烟味道的潮湿空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
头盔上的拾音降噪耳机里,那毁灭性的电流啸叫依然顽固地占据着主导,如同永不疲倦的恶魔在耳边嘶嚎。但在这片令人疯狂的噪音背景中,一丝微弱却极其重要的信号顽强地钻了出来。
“……鸦!渡鸦!回话!该死的!回话!” 是灰熊的声音!嘶哑、焦灼,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失控的狂暴。那声音仿佛是从布满裂纹的劣质扬声器里挤出来的,断断续续,被电流撕扯得破碎不堪,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刺破了我意识中的混沌。
我挣扎着,喉咙发紧,吞咽了一下,才勉强发出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渡…渡鸦…收到!我还…活着!” 声音抖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
“位置暴露!转移!立刻!马上!” 灰熊的吼声穿透电流的干扰,带着不容置疑的、钢铁般的命令口吻,“塔顶不能待了!去备用观测点!‘镰刀’会掩护你侧翼!快动起来!别他妈像个吓傻的菜鸟!”
备用观测点…地图瞬间在脑海中铺开。那是距离瞭望塔约一百米外,一座被巨大废弃管道半包围的低矮泵房。路径…暴露在对方狙击手的绝对视野之下!一百米…在顶级狙击手的枪口下,那就是一条死亡走廊!
“收到!” 我咬着牙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狠厉。求生的本能和对命令的绝对服从压倒了一切。右手死死抓住冰冷的M2010枪管,左手猛地撑地,身体如同压紧的弹簧般弹起!没有丝毫犹豫,更不敢有丝毫停顿,将身体压到最低,几乎贴着冰冷湿滑、布满碎砾和苔藓的水泥地面,向着塔顶通往下方生锈金属楼梯的入口方向,爆发出全部的速度冲刺!
身体刚刚离开掩体的瞬间——
“噗!噗!噗!”
三声短促、沉闷、带着死神的狞笑的撞击声,几乎不分先后地在我刚刚蜷缩过的水泥矮墙边缘炸开!碎石和水泥粉末混合着雨水,猛地溅射开来!其中一发甚至擦着我战术背心的侧边高速掠过,发出“嗤”的一声轻响,背心外侧的MOLLE织带被瞬间撕裂开一道口子!死亡的寒意紧贴着皮肤掠过,激起一片冰冷的鸡皮疙瘩。
楼梯!入口那黑洞洞、锈迹斑斑的铁门就在眼前!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进去,沉重的身体撞在冰冷的铁质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顾不上疼痛,反手用尽全力将沉重的铁门“哐当”一声死死关上!门轴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呻吟。黑暗瞬间吞噬了视野,只有楼梯下方远处应急灯微弱的绿光,勾勒出盘旋向下的、布满铁锈的阶梯轮廓。安全…暂时的。
我背靠着冰冷粗糙、带着浓重铁锈味的铁门,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汗水混着雨水,沿着额角、鬓角不断滑落。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如同失控的引擎。耳麦里,电流的嘶嘶声似乎减弱了一些,灰熊那焦灼的声音断断续续,但清晰了许多:
“……鸦!报告情况!……到备用点没?‘镰刀’己就位……火力压制掩护你!……重复!火力压制掩护你!抓住机会!快!”
“收到!正在转移!” 我喘着粗气回应,努力平复着几乎要炸开的肺。备用点…那条一百米的死亡之路…
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丝残酷的清醒。我猛地拉开沉重的铁门,外面是倾盆暴雨和死亡凝视的黑暗。没有回头路。
我压低身体,如同一道贴着地面疾掠的阴影,猛地冲入狂暴的雨幕!
几乎同时,下方厂区某个黑暗角落,熟悉的HK417那独特而狂暴的短点射声骤然响起!
“哒哒哒!哒哒哒!”
是“镰刀”!橘红色的枪口焰在雨夜中短促地明灭,撕裂黑暗。子弹带着尖啸,凶狠地泼洒向对面三楼那个刚刚射出致命子弹的破窗!碎玻璃和水泥碎块在火力覆盖下西散飞溅!
就是现在!
我的双腿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在冰冷湿滑的泥泞地面和散乱的金属废料间狂奔!每一次脚步落下都溅起浑浊的水花。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抽打在脸上、身上,模糊了视线。整个世界只剩下脚下湿滑泥泞的地面、耳边呼啸的风雨声、镰刀那持续不断的掩护火力、以及那如同跗骨之蛆、随时可能再次降临的致命狙击!
一百米,从未如此漫长。
身体重重撞在泵房冰冷粗糙、布满铁锈和水渍的混凝土外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个翻滚,撞开了那扇虚掩的、同样锈蚀严重的铁皮门,跌进了泵房内部相对干燥的黑暗之中。浓重的机油和金属锈蚀的味道扑面而来。
“渡鸦就位!” 我靠在冰冷的内墙上,胸膛剧烈起伏,对着麦克风嘶声报告,声音因剧烈的喘息而破碎。
“收到!” 灰熊的声音立刻传来,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急促,“确认目标!三楼,西侧裂解塔阴影破窗!给我盯死他!我要他的脑袋开花!授权开火!重复!授权开火!”
“明白!授权开火!” 我咬着牙回应,迅速在泵房内找到一个相对稳固、视野能勉强穿过破损窗户缝隙指向目标窗口的角落。冰冷的水泥地硌着膝盖。M2010再次被架起,枪托抵肩,右眼贴上依旧残留着水痕的瞄准镜。冰冷的金属边缘再次硌着眼眶,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熟悉感。
视野里一片混沌的灰绿。雨线依旧疯狂地扭动、切割着视界。对面那扇破窗,像一个幽深的、择人而噬的洞穴,隐藏在裂解塔巨大的、扭曲的阴影之下。之前的枪口焰和那惊鸿一瞥的轮廓早己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黑暗。镰刀的火力压制也停了下来,厂区里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如同鬼魂的哭泣。
我屏住呼吸,心脏的狂跳似乎也刻意放缓了节奏,试图融入这片死寂。十字线如同最耐心的猎人,一丝丝地扫描着那片吞噬光线的阴影区域。每一寸斑驳的墙面、每一道扭曲的锈蚀铁皮、每一个可能藏匿死亡的黑洞……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缓流淌。雨水顺着额发滴下,滑过眉骨,痒痒的,但我连眨眼都控制到最慢的频率。
突然!
那片绝对的、仿佛凝固了的阴影深处,在靠近窗框右下角、一个被几块歪斜锈铁皮形成的、极其狭窄的夹角里,极其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人影晃动,不是枪口反光。那是一种比阴影更深的“东西”……极其缓慢、谨慎地调整了一下位置。仅仅是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角度变化!如同最狡猾的毒蛇在枯叶下调整攻击姿态,若非全神贯注到极致,绝对会将其忽略为光影的幻觉!
就是他!
所有的感官瞬间提升到极限!冰冷的十字线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瞬间、精准地捕捉到了那片“移动的阴影”的核心!手指稳如磐石,预压扳机!
不需要任何命令。不需要任何思考。猎手与猎物,在暴雨的幕布下,在这片钢铁坟场的两端,隔着生死的距离,同时锁定了对方!
瞄准镜里,那片深邃的阴影似乎也察觉到了致命的凝视。它…停住了。绝对的静止。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只有狂暴的雨线在十字分划前疯狂扭动。
屏息。整个世界只剩下瞄准镜里那片静止的阴影,和手指下冰冷的扳机。扳机第二道火稳稳预压。最后那丝决定生死的行程,轻如鸿毛,重逾千钧。
“呼——”
微不可闻的气息,从紧抿的唇间缓缓吐出。
扳机,在指尖无声地、坚决地、彻底地滑落到底。
撞针击发的清脆金属撞击声,被枪口制退器喷发出的巨大轰鸣彻底淹没!
M2010的枪身猛地向后一坐!巨大的后坐力狠狠撞在肩窝!
一颗7.62×51mm NATO狙击弹,旋转着,撕裂狂暴的雨幕,带着致命的精准与冷酷的意志,射向那片凝固的阴影!
时间在扳机扣下的瞬间被无限拉长。枪口制退器喷发出的灼热气浪仿佛还在脸颊边翻滚,巨大的轰鸣声在耳道里嗡嗡回响,肩窝承受后坐力的闷痛感清晰无比。瞄准镜的视野在枪口上跳的瞬间剧烈晃动了一下,随即被我死死压住,强行稳定下来。
十字线的中心,那片凝固的、比周围阴影更深的区域,在子弹抵达前的刹那,似乎极其轻微地、本能地向上抬了一下!
“噗!”
一个沉闷、湿粘、带着奇异穿透感的声响,透过瞄准镜的放大和暴雨的喧嚣,微弱却异常清晰地传入耳中。那不是击中坚硬墙壁的爆裂声,也不是撕裂木头的闷响。那是一种…更接近钝器击打湿透的厚麻袋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终结意味。
瞄准镜的视野里,那片深邃的阴影猛地向上一弹!随即,一个模糊的、不成形的物体,从那片阴影中分离出来,带着一种诡异的沉重感,向后翻倒,彻底消失在破窗内那片更深的黑暗里。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只有死一般的沉寂重新笼罩了那扇破窗。
目标…消失。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和硝烟味道的气息猛地灌入肺腑。我保持着据枪的姿势,全身的肌肉依旧紧绷如铁,汗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沿着额角、鬓角、下巴不断滴落,砸在冰冷的枪托和水泥地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劫后余生的余悸和完成任务后的虚脱感。
耳机里,电流的嘶嘶声似乎彻底消失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空白之后,灰熊那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切了进来:
“目标…清除确认。渡鸦,干得漂亮。”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倾听其他频道的汇报。几秒钟的沉默,如同巨石压在心头。
“……人质…安全。” 灰熊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上了一丝如释重负,但随即又被更深的阴霾笼罩,“‘鼹鼠’报告…找到外交官了,活着。但是…”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肃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他身边…有我们不该看到的‘东西’。加密卫星电话…还有一张…印着‘双头鹰’的加密数据卡。”
双头鹰…那个符号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我紧绷的神经。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恐怖袭击。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迅速蔓延开来。
灰熊的声音变得无比低沉,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风暴前兆,在耳机里沙沙作响:
“任务性质变更。‘渡鸦’,守住你的位置。新的‘客人’…随时可能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