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巨手掀起的阴风割开甄悦的耳垂,血珠还未落地就凝成赤红冰晶。
她反手将柏宇拽到身后,掌心触到他手腕内侧突突跳动的血管,那里残留着平安扣硌出的月牙形血印。
"要死也得是我先。"她舔掉唇角的冰碴,瞳孔突然漫起鎏金碎芒。
无数记忆碎片顺着黑雾刺入神经。
她看见八百年前某个雨夜,青面獴袍的祭司将哭嚎的少女推入青铜鼎,鼎身饕餮纹的獠牙正对着北斗第七星的位置。
血雾蒸腾中,少女肋骨间生出的翡翠玉蝉被嵌进地宫穹顶,化作古神第三只竖瞳。
"它在用恐惧豢养星位!"甄悦虎口崩裂的伤口渗出金线,那些丝线正顺着两人交握的指尖爬进柏宇掌心,"北斗璇玑阵,每百年要用七个纯阴命格......"
话音未落,黑雾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青铜镜。
镜中映出的不再是地宫,而是无数被蛀空的村庄——穿寿衣的孩童在井边跳格子,井绳上挂着腐烂的喜帕;稻田里沉浮的不是稻穗,是泡胀的指骨串成的风铃。
柏宇突然松开甄悦的手。
他耳垂后方亮起幽蓝磷火,那是与亡魂缔契的印记。
三声梆子响自虚空传来,穿绛红嫁衣的新娘鬼从镜面渗出,发间金步摇撞出镇魂曲的调子。
更多影子从青铜门裂缝挤出:佩玉蝉的赶尸人、捧卦盘的盲道士、背着七弦琴的书生......
"别念往生咒!"甄悦的罗盘碎片突然悬浮成北斗状,"这些是阵眼守护灵!"
迟了。
新娘鬼的盖头被黑雾撕成蛛网,露出森森白骨拼成的脸。
赶尸人的铜铃炸开时,柏宇的右肩胛骨传来清晰的碎裂声。
他踉跄着撞在青铜巨手的指节上,喉间呛出的血在冰面绽开红梅。
甄悦的鎏金瞳色暴涨。
她咬破舌尖,将血抹在柏宇眉间:"北斗第六星,开阳为钥。"疼痛如烧红的铁钎捅进太阳穴,她看见古神真身是团蠕动的人面疮,每张脸都顶着吴村长的皱纹,额间翡翠玉蝉正在吞噬星辉。
柏宇染血的手突然扣住她后颈。
某种温热的契约顺着脊椎流淌,竟暂时压住了记忆回溯的剧痛。
他沾血的睫毛下透出异样光彩:"哭墙东侧第七块砖,葬着阵眼本体。"
黑雾陡然凝成实体。
九对黄金竖瞳同时流出血泪,青铜巨手上的符咒锁链发出牙酸的摩擦声。
甄悦的唐装下摆寸寸结冰,她贴着柏宇的脊背翻身跃起时,发间银簪在虚空划出敕令残影。
"子时三刻!"柏宇将断成两截的平安扣按进青铜手纹路。
玉器碎裂声与百年前的殉葬曲重叠,地宫穹顶的翡翠玉蝉突然浮现裂痕。
那些被吞噬的星芒化作银针,正顺着黑雾的脉络反噬古神本体。
缠满铜钱的锁链应声而断。
甄悦在坠落的瞬间被柏宇拦腰抱住,他大衣内袋滚出的占星骰子正巧落在阵眼位置。
当第一缕天光刺穿地宫裂隙时,他们听见翡翠玉蝉发出婴儿啼哭般的碎裂声。
然而黑雾消散处,青铜巨手的无名指突然诡异地屈起。
柏宇口袋里某枚五帝钱悄然变黑,甄悦罗盘残留的磁针正指向哭墙更深处——那里隐约传来指甲抓挠青铜的声响,仿佛有什么被封存的东西正在苏醒。
地宫穹顶的裂纹如蛛网蔓延,柏宇的衬衫被冷汗浸透,贴在脊背的翡翠玉蝉碎片正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甄悦腕间的罗盘磁针突然逆时针疯转,青铜巨手断裂的无名指正渗出墨绿色黏液。
"退后!"她扯下颈间红绳穿着的北斗七星铜钱,那些铜币竟悬浮成天枢到摇光的星位。
地面青铜纹路突然扭曲变形,凸起的饕餮纹化作带倒刺的傀儡,数百具青面獴袍的青铜人偶从地砖裂隙爬出。
柏宇耳后的磷火印记骤然发烫。
当第一具傀儡的青铜指甲划过他侧脸时,他猛然扯开领口——那些与亡魂缔结的契约文字正沿着锁骨游走。"西南坤位!"他嘶吼着将占星骰子抛向半空,骰子旋转时溅出的火星竟在傀儡关节处灼出焦痕。
甄悦的鎏金瞳孔映出傀儡胸腔内的契约文字。
她咬破食指在虚空画出血符,那些铜钱组成的北斗阵突然倒转:"天权移位,破!"青铜傀儡们发出齿轮卡死的摩擦声,关节处的文字如活虫般扭动脱落。
黑雾突然凝成实体。
柏宇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看见雾气中伸出无数半透明的血手,每只手掌心都睁着翡翠色的竖瞳。
甄悦的罗盘碎片突然嵌入地面,裂痕中涌出的却不是鲜血,而是裹着冰碴的星辉。
"它在吞噬地脉!"甄悦的唐装衣袖被腐蚀出焦痕,露出的手腕浮现北斗七星状的光斑。
她突然抓住柏宇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些光斑竟顺着交握的掌心渡进对方体内:"用你的契约印记共鸣!"
剧痛如钢针刺入眼球。
柏宇的视野突然被割裂成无数镜面,每个碎片都映出不同年代的献祭场景:民国时期的卦师将罗盘埋进槐树根、清朝的赶尸人在月光下缝入玉蝉、明代的盲道士用琴弦勒断星轨......
"东北艮位三十步!"他踉跄着甩出七枚五帝钱,那些铜币落地时竟燃起幽蓝鬼火。
黑雾发出类似玻璃刮擦的尖啸,被灼烧出人形的空洞。
甄悦趁机将染血的铜钱阵推向阵眼,北斗星光如银瀑倾泻而下。
翡翠玉蝉的裂痕突然渗出黑色黏液。
那些液体落地即化作带鳞片的触手,缠住甄悦脚踝的瞬间就腐蚀出白骨。
柏宇的契约文字突然脱离皮肤,在空中拼成半阙往生咒。
当最后一个梵文烙在触手上时,他喷出的血雾里竟混着星砂。
"就是现在!"甄悦的银簪突然暴涨成三尺青锋,剑身流转的却不是寒光,而是压缩到极致的夜色。
她纵身跃起时,柏宇扯断颈链将占星骰子弹向玉蝉命门。
骰子旋转的六个面分别映出:医院、电梯、血月、病历本、停尸柜以及——
翡翠玉蝉轰然炸裂。
飞溅的碎片在半空凝成北斗第七星的形状,而后化作星雨坠落。
地宫墙壁的青铜开始剥落,露出后面真实的山岩。
穿寿衣的孩童化作蒲公英消散,井边的腐烂喜帕褪色成普通红绸。
当第一缕真实的阳光穿透地缝时,吴村长的孙女突然从人群中冲出。
小姑娘脸颊浮现出健康的红晕,手里攥着的草编蚂蚱正在融化——那是古神用怨气捏造的傀儡。
"小心!"柏宇突然抱住脱力的甄悦滚向右侧。
本该消散的黑雾残渣突然聚成利箭,擦着他后颈钉入岩壁。
那支箭矢落地即化作青铜溶液,隐约可见其中漂浮的玉蝉复眼。
庆功宴的篝火照亮半个村庄。
甄悦着变黑的五帝钱,发现铜锈正诡异地组成医院轮廓。
柏宇端着药碗进来时,她正在拼接青铜巨手的残片——那些纹路拼合后,赫然是城市地图的局部。
诺基亚经典铃声突然炸响。
来电显示是乱码,但听筒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令她汗毛倒竖:"七天前的子夜,仁和医院电梯吞吃了第十三个..."
通话戛然而止。
窗台上融化的冰晶里,最后一点星芒正勾勒出停尸柜编号。
柏宇捡起不知何时出现在门槛外的信封,泛黄的纸页上,血指印正压在"放射科"三个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