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花楼醉卧,玉蝉初现
陆明昭的酒盏重重磕在案几上,琥珀色酒液溅湿了月白锦袍。
“大人又醉了。”
周围莺莺燕燕的调笑声里,他歪在软榻上,眼尾泛红。
可指尖却悄悄划过茶盏边缘——茶渍呈放射状晕开,边缘深褐,中间浅淡。
隔壁厢房的炭盆该是寅时三刻灭的,他数着心跳,喉间溢出含混的笑。
“沈姑娘来了。”
侍妾沈青梧的脚步声在门口顿住。
陆明昭眼皮都没抬,任她跪到榻前:“大人今日可记得?”
“记什么?”他扯松腰间玉佩,酒气喷在她发顶,“玉蝉祭?老子连亲娘忌日都能忘。”
沈青梧指尖掐进掌心。
她知道他在装,当年陆大人被构陷时,这孩子攥着染血的玉佩跪了三天三夜。
可她只能压低声:“今年玉蝉祭……听说有外乡香客带了血玉。”
“滚。”陆明昭抄起酒坛砸向门框,瓷片崩裂声惊飞檐下雀儿。
等沈青梧的裙角消失在廊角,他才摸出袖中帕子,轻轻擦去茶盏边缘的指痕——隔壁那两个穿青布短打的,该是西市米行的伙计。
他们刚才说“亥时三刻,湖心亭”。
花楼外突然炸开喧哗。
“死人了!”
“是春月楼的清欢姑娘!”
陆明昭踉跄着扶住廊柱,酒气裹着血腥气撞进鼻腔。
他望着人群里被抬出来的女子——脖颈青紫,腕间金铃碎了一半,胸口躺着只玉蝉,红得像要渗出血。
“指甲缝里有香灰。”
冷不丁的女声刺进耳膜。
陆明昭眯眼望去,穿月白医袍的盲眼女子正蹲在尸体旁,指尖沾了沾死者指甲:“是沉水香混了龙脑,锦州城调不出这味儿。”
他踉跄着撞进人群,“哎呦”一声栽倒在尸体旁。
趁人扶他时,指腹快速蹭过死者掌心——有硬物硌着,是块碎玉。
他反手攥进袖中,抬头时己换了副醉醺醺的笑:“小娘子生得俊,死了倒比活着好看。”
“大人好兴致。”
回包厢的路被人截了。
穿鸦青绣金裙的女子倚在门框上,发间银簪晃得人眼花。
她指尖转着块玉牌,“九重天”三个小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苏挽月,调香师。”
陆明昭跌坐回软榻,随手抓过酒壶:“查案?找府衙去。”
“那大人刚才,”苏挽月突然欺身上前,指尖挑开他袖扣,“为何要偷清欢姑娘手里的玉?”
酒壶“当啷”落地。
陆明昭盯着她袖口——若有若无的沉水香混着龙脑,和清欢指甲缝里的一模一样。
他扯出个浪荡笑:“小娘子血口喷人,老子偷玉做什么?换酒喝?”
“换酒?”苏挽月突然笑了,指腹碾过他掌心,“这玉上有血沁,二十年的。”
门“砰”地被撞开。
裴九娘披头散发冲进来,发间珠钗歪了半支。
她盯着陆明昭袖中鼓起的碎玉,突然唱起来:“玉碎时,龙抬头,白幡飘,血水流——”
话音未落,她首挺挺栽倒在地。
陆明昭蹲下身,见她后颈有个红点,像被细针戳的。
“九娘这是怎么了?”
萧景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陆明昭抬头,见他着玄色锦袍,腰间玉牌泛着幽光——正是户部尚书的仪仗。
他蹲下身摸裴九娘的脉,抬头时眼里满是关切:“可是受了惊吓?”
“萧兄来得巧。”陆明昭把裴九娘交给随从,随手端起案上酒盏,“方才清欢姑娘死得蹊跷,萧兄可知玉蝉祭的讲究?”
“不过是民间旧俗。”萧景琰笑着拍他肩膀,“明昭莫要多心,醉仙阁的酒可还够?”
够。
陆明昭望着他背影消失在廊角,指节捏得发白。
萧景琰身上有股极淡的沉水香,和苏挽月的、清欢指甲里的,都不一样。
更深露重时,陆明昭摸出袖中碎玉。
书房烛火被他吹得摇晃。
他解下随身玉佩——那是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背面刻着“沉冤”二字。
两块玉拼在一起,裂痕处竟透出金光,隐约是条龙纹。
“咚。”
窗棂轻响。
陆明昭迅速吹灭烛火,摸出案底短刀。
月光透过窗纸,映出窗外一道人影——腰佩玄色玉牌,和萧景琰的一模一样。
他攥紧玉佩,龙纹在掌心硌出红痕。
次日清晨,醉仙阁前停满了八抬大轿。
陆明昭揉着太阳穴从后门晃出来,手里攥着叠银票:“刘大官人说要赌骰子?老子今日偏要赢光你们的钱。”
他望着门楣上“醉仙阁”三个字,袖中碎玉贴着皮肤发烫。
廊下,苏挽月倚着栏杆调香,指尖捏着块和他同款的碎玉;转角处,萧景琰的随从正往茶盏里撒药粉;更远处,裴九娘站在屋檐下,对着他笑——这次,她没疯。
陆明昭摸出腰间酒壶,仰头灌了口。
好戏,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