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漫画馆的茉莉味开门大吉
钥匙卡在铜锁孔里转了三圈,苏清棠的虎口被磨得发红。
爷爷走后的第七天,她终于来收拾这栋老房子。
银杏巷的风穿堂而过,吹得褪色的木招牌"星轨漫画馆"吱呀作响——那是爷爷用旧漫画纸壳糊的,边角卷着毛边,像只掉了羽毛的老鸟。
"咔嗒"。
门开的瞬间,她差点被扑面而来的旧纸味呛出眼泪。
满屋子都是90年代的日漫单行本,《灌篮高手》《城市猎人》堆到齐腰高,墙皮脱落的地方歪歪扭扭写着马克笔字:"看困了就喝柜顶的茉莉花茶"。
那是爷爷的字迹,笔锋抖得像他晚年拿不稳筷子时的模样。
苏清棠蹲下去,指尖蹭过一本《美少女战士》的书脊。
封皮泛着旧漫画特有的油光,书脊处有道浅淡的折痕——是爷爷翻了千百遍的位置。
她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医院,爷爷攥着她的手腕说:"清棠,那间屋子你要常去看看。"
"看什么?
一堆破漫画能当饭吃?"她当时抽回手,声音硬得像块冰。
现在冰化了。
她首起腰,柜顶上那包茉莉花茶还在,牛皮纸袋子边缘被虫蛀了几个洞。
她烧了壶热水,抓了把茶叶塞进盖碗。
水太烫,瓷盖"当啷"一声滑进碗里,茶水溅出来,正好洒在脚边一本《城市猎人》的封面上。
"倒霉。"她扯过纸巾去擦,茶渍却越擦越晕,在封面右下角洇出一行模糊的字:"写给未来的你"。
纸页被水浸得发软,她轻轻翻开,内页夹着张泛黄的便签,是爷爷的字:"清棠总说漫画是小孩子的玩意,可阿爷觉得,画里藏着好多没说出口的话。"
她手指发颤,把便签重新夹回去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小苏啊!"周婶的大嗓门先挤了进来,手里晃着拆迁宣传册,"我就说这破房子迟早得拆——你看这墙皮掉的,改成奶茶店多好?
卖手办周边肯定比守着旧书强!"
苏清棠把湿掉的漫画往身后藏了藏:"周婶,我爷爷说要守着。"
"守着?"周婶的眉毛竖起来,"你爷爷走了,这房子还能守出金子?
等拆迁队来了,你连搬漫画的地方都没有!"她转身要走,胳膊肘撞翻了墙角的漫画堆,"哗啦"一声,一摞《七龙珠》砸在门口的"营业中"木牌上。
木牌被压得歪在地上,红漆剥落的地方露出白茬。
苏清棠蹲下去收拾漫画时,听见头顶传来清亮的女声:"姐姐,你这里有《美少女战士》吗?"
是个扎狼尾的小姑娘,背着荧光粉的平板,发梢沾着银杏叶。
她蹲下来帮苏清棠捡漫画,手指突然顿在那本被茶渍泡过的《城市猎人》上:"这个分镜好复古啊,感觉没画完。"
苏清棠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第37页的打斗场景,阿香的表情只勾了半道眉,背景的霓虹灯少了三盏。
她想起昨天整理爷爷遗物时,在抽屉里翻出的一沓画稿:有些没署名,有些只画了分镜框,留白处写着"待补"。
"姐姐,这些是你画的吗?"小姑娘晃了晃平板,"我最近在画龙女OC,头发想画成渐变粉,你说像月野兔的头发那样行吗?"
苏清棠张了张嘴,没说出拒绝的话。
她鬼使神差地抽出一本《美少女战士》递给小姑娘:"第三册最后几页,月野兔的头发是渐变色,你看看。"
小姑娘眼睛亮得像星星:"谢谢姐姐!我明天带画给你看!"
夕阳把窗棂的影子拉得老长时,谢砚舟来了。
他敲门的动作很轻,指节叩在木门上像敲古籍:"借点糖。"
苏清棠抬头,对方穿着浅灰衬衫,袖口挽到小臂,腕骨上沾着点糨糊——是巷口"墨痕古籍社"的老板,她听周婶说过,专修老书的。
"糖在柜台第二个抽屉。"她继续整理画稿,头也不抬。
谢砚舟却没动,目光扫过歪在地上的"营业中"木牌:"招牌挂歪了。"
"要你管。"
"我管。"他弯腰捡起木牌,"墨痕开了十年,招牌歪半寸都得重挂。"转身时瞥见她脚边的画稿,"这画稿纸是80年代的国产素描纸,保存得倒是仔细。"
苏清棠梗着脖子:"我爷爷收的,关你什么事?"
"古籍修复讲究'补笔',"他从口袋里摸出小刷子,"旧东西不是破了,是等懂的人续写。"
她正要反驳,他己经蹲下去修被周婶撞倒的漫画堆:"你爷爷的木梯坏了,我帮你修修?"
木梯靠在墙角,横档裂了道缝。
苏清棠想起上周她踩上去够柜顶的茶包,梯子"咔"地响了一声,她差点摔下来。
"不用。"话没说完,谢砚舟己经从帆布包里掏出木工工具,"修梯子比修古籍快。"
他修梯子时,苏清棠盯着他后颈的碎发。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背上,把衬衫晒出淡淡的皂角香。
等梯子修好,"营业中"木牌也端端正正挂在门口,红漆在暮色里泛着暖光。
"浆糊在柜顶。"他突然说,"我上周放的,怕你爷爷修画稿用。"
苏清棠抬头,柜顶果然有罐玻璃罐,里面装着半罐米白色的浆糊。
她想起爷爷抽屉里那些未完成的画稿,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些画纸边缘沾着糨糊——原来他不是收旧漫画,是在补旧漫画。
深夜十一点,漫画馆的暖黄台灯下,苏清棠坐在漫画堆中间。
她翻着爷爷的分镜笔记,茉莉花茶的香气在空气里浮着。
被茶渍泡过的《城市猎人》摊在膝头,"写给未来的你"那行字在灯下泛着浅褐的光。
她摸出爷爷留下的笔记本,在扉页写下第一行字:"星轨漫画馆,今天正式营业。"
翻到最后一页时,一张画稿飘出来。
背面有行模糊的字迹,是爷爷的钢笔字,墨迹被岁月晕开,却还能认出:"漫画是画给未来的信,等你看懂它那天。"
窗外的银杏叶沙沙响,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银杏巷的老规矩,夜里十点打更。
苏清棠合上书,听见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像有人在门口转了两圈,又慢慢走远了。
她吹灭台灯,月光透过橱窗照在"营业中"木牌上。
木牌的影子里,一本《奥特曼》旧刊被风吹得翻页,停在赛文奥特曼挥头镖的那页。
(清晨,老程的布鞋尖会最先出现在漫画馆门口。)